这世界上真诚引导你的人生,能够成为你人生导师的人,大抵是稀少的。相反,平庸之辈却多如牛毛,也恰恰是平庸之辈喜欢教人怎样学会“做人”。要完全摆脱此类人群也不大现实,人作为社会性动物总得跟人沟通交流。碰上特别喜欢教人做人的人,也只能以沉默或者敷衍来进行消极反抗。
每次回家碰到七大姑八大姨对我来说是件痛苦的事情。他们不仅关心你的私生活,还会说一大堆道理,总之要适应社会,搞好人际关系等等。听久了耳朵就会生茧,而我一直好奇的是为什么他们总是过度关心别人的事情,有些事情他们比你还急,也真是奇哉怪也。对此我往往一笑了之,因为我曾经因为价值观念不和跟亲戚顶嘴而被批评了一顿,于是我也长了记性,不做得不偿失的事情。
在大部分中国人的思维当中,往往依靠外界的评价来确定自身的价值,如果外界对你持一种否定态度,那么你也就没有价值,这种思维方式也往往是让人活得很累的原因之一。它太过于强大,很少有人能够承受住外人的眼光与评说,能活出真性情的人终究是少数。孔子的伦理哲学的一个重点就是“仁”,所谓仁字,如果拆分来看,它是一个二人关系,儒家的伦理学说是一种入世的哲学,它不是立足于个体,而是立足于社会关系,重视社会关系而忽略个体精神的独立性,我想这是中国文化的一大特色。
因此,我自己曾因阅读一事遭受亲戚朋友们的非议。最常见的批评就是阅读是浪费时间,没有实际价值,在他们看来既不能带来金钱利益,也不能给人带来乐趣。有很多人想要更正我这一“毛病”,并且说我脱离社会,于是又开始教我怎么“做人”。又比如,他们有时也要你去走动一下打点关系,这样才能让我更顺风顺水,我自然是听之任之。
在我的处世经验中,50、60年代群体的思维方式跟80、90年代的人有着很大的差异,尽管一部分80、90后被社会同化,但并不能掩饰这种显而易见的差异性。父辈们与我们之间呈现出巨大的价值鸿沟,新生一代的年轻人更为注重自我精神,而父辈们却要减掉你飞翔的羽翼,磨平你不羁的个性,完全被社会同化可能于他们而言是一件非常安全的事情。经历了特殊年代岁月,在他们身上已经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刻下了世故的基因。张宏杰先生曾在一篇文章中谈到经历过那个特殊年代后,由于革命理想主义的幻灭,他们那一代人转身拥抱了现实主义,变得更为势利与犬儒。可是,个体内生的精神火焰终究会燃起,那是一团原始欲望,往往开掘出生命的价值,倘若生命的精神内核已死,那我觉得人这一世也没多大意思。
世故的长辈们在教人做人时,喜欢卖弄他们的经历,并举出现实的例子,看得出来已彻底向现实投降。然而在我看来,他们中的很多人有的只是经历,而不是阅历。经历是指你体验过发生在你身上的事,而阅历却内含经历后的沉淀与思考;经历丰富并不等于阅历丰富,阅历是经历的升华,是个体的成熟,成熟当然不是世故,而是对人性深刻的洞察。平庸之辈大多无法将经历转化为阅历,也缺乏洞察人性的能力,于是也只能贩卖他们的“处世宝典”给其他人,将你装入一个完全不适应的容器,活活将你塑造成他们想要的模样,他们的大道理大多数大而无当,或者是无用的废话,或者是害你的谎言,你的精神世界与热情在他们面前一文不值。
喜好教人“做人”的人由于真正缺乏洞察人性的能力,试图改造人的性格,但这是徒劳的,从心理学的角度讲,性格很难改变,甚至不可改变。他们喜好扮演世俗道德的裁判者,想要你跟他们一起败坏,但真正有坚守的人能够实施真正的抗拒,这抗拒体现在行为上,他们以成熟的个体精神抵抗整个世界,这或许是一种逃避,但未尝不是一种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