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古斯蒂娜不喜欢金柯,一点儿都不喜欢,从她小时候第一次读《可怜人的西部见闻》,她就会将这本书扔出窗外,然后又追出去踩上一脚。毫无疑问,这是阿古斯蒂娜女权主义的第一次彰显,也是金柯那态度鲜明的文字所带来的反作用。
作为一名大男子主义的随笔专栏作者,金柯所拥有的坦诚,超出同时代的所有同类作者。这一点既让人敬佩,同时也让反对者无比愤恨。贝妮塔就在西班牙非虚构文学年会上,脱下自己的高跟鞋,狠狠砸在讲台上,说:“我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更加痛恨一个作家。”当然,金柯正坐在台下,一本正经,面带微笑,这和他专栏写作风格保持一致。即使遭到三家周刊、十份专业刊物的“围剿”,他仍然心平气和地在自己专栏里写着:女士们永远都喜欢这种殷勤,并且认为这种殷勤并不是不平等,如果可能,我愿意保留这种态度,以便于女士们保留自己性别的价值。
《fc报》的新闻主管始终支持金柯,尽管他似乎看不懂这场纷争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为金柯设立的专栏“每一天”,确实让这场纷争有了一个强有力的阵地。在报社博物馆的一个角落里,至今还摆着金柯与这位主管的合影。让我们感兴趣的是其中一个细节,两个人手里拿着的那份刊物,虽然被卷了起来,但那个特殊的紫色,毫无疑问就是《紫石花》的那期攻击性特刊。两个人一脸笑容地拿着这份刊物合影,不得不让人感到这张照片背后的纷争与压力。
阿古斯蒂娜在《紫石花》上发表了第一份对金柯攻讦的文章,也吹响了堪比尼斯亚大区的反驳战开战号角。她尖刻地写道:“如果金柯先生还愿意留在家里的话,我想他不得不每晚都提防一杯放了毒药的咖啡,也许他还会在专栏里把这杯咖啡叫作‘小可爱的科菲娜’。”金柯的反击直接且大胆,“我毫不怀疑自己的勇气,但我怀疑这位可敬的女士能不能煮出一杯值得入喉的‘科菲娜’,即使她不被叫作小可爱。”整个三月都是两个人的笔战,这是今天的我们很难想象的。那些宝贵且有限的版面,还有哪个今天的编辑敢浪费在两个作者的无聊战争上呢?他们应该考虑的是今天版面的销量和关注度。
但对于金柯的时代来说,这场论战确立了《fc报》在堪比尼斯亚的绝对地位,当每一个街边咖啡馆都回荡着阿古斯蒂娜的声音,而每个酒吧又举起赞扬了用户金柯的手,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虽然和他们一样穿着同类型的衣服,吃着同样口味的食物,甚至仍然操着一口堪比尼斯亚口音的语言,但我们还真不是金柯所说的:堪比尼大人。
金柯笔耕不辍,给我们留下煌煌二十卷文集,只是多年不曾新印,早已绝版,除了国家大图书馆和《fc报》的博物馆,很难寻觅这套文集,至于初版本更是被拍卖出几十倍定价的高价。阿古斯蒂娜留下的文字不多,她一生传奇而坎坷的经历,让她的天才被时间磨失殆尽。而身后的一场官司,又让出版社、亲戚、经纪人们各自拿走了一部分书籍的版权。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印着企鹅的、虎头的和金发少女的三种选集,却不可能在十年内得到一套完整的阿古斯蒂娜文集。
在昨天乌克兰的广场上,又有人念起了两个人论战时的一次对答。
“我爱你,可我更爱自由。
你是自由,可我是‘爱你’”
时代已经远去了,当我今天又回到《fc报》的旧址,从那扇著名的“金门”走出,孔妮尔大钟又开始敲响。广场上的鸽子在半空盘旋落下,而我所想到的则是,阿古斯蒂娜和金柯的雕像分立在广场两边,相对无言,而我们则早已忘却了那个时代,还有曾喋喋不休的两个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