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塘,它是我外婆家附近一口很大很浅的池塘,小时候我们一直想当然地叫它棉花塘。后来本村一个县里著名的企业家,捐资修建了一条乡政府到莲塘村的水泥路,接近终点拐往莲花塘梗的拐弯处,立着一块路碑,上面刻着<莲花路>三个字,才知道这口塘有个官方称呼叫莲花塘。
回首童年往事,关于莲花塘的记忆深深的烙在了心底深处,留下了一份不可磨灭的印记。
莲花塘的塘梗很高很牢固,类似于河堤一样的宽阔,也可以说是当地山区和圩区的分界线,下游遇上大水会被淹没的。塘的面积不小,跟个小水库似的,水却常年很浅,偶尔干涸时能看见中间的滩涂。水位是靠着下雨时周边高处流下的雨水汇集而成,所以总保持在一种不高的位置。
童年时候,一到夏天,我几乎就长期呆在外婆家,白天的乐趣是领着一班儿童,在莲花塘里玩水。我比他们当中最大的还要大一两岁,再加上他们不会游泳,我理所当然的成了他们的伢头目。因我是圩心里的孩子,很小就学会了在水里游泳,外婆家他们是属于半山半圩区,那些孩子以前是不敢下水玩的。
一开始他们只敢站在半腰深的浅滩上,互相打着水漂玩,慢慢的我给他们示范,教他们怎么做狗爬式,怎么把头和肚子露在水面上漂浮着,努力地做出一柱擎天的动作。从一开始的三五个人,到最多的时候,岁数小的孩子也加入进来,一起玩的有十多个人。当然我们也不敢游的太远,超过我们个头的水面是不会去的,毕竟小孩子气力有限,怕游到中央游不回来。
我出生那年,我们家遭遇大水破圩了,房屋倒塌,我妈肚子里怀着快要出生的我一个人茫然无措。后来二叔撑着圩区特有的家家必备的大木盆把我妈送到了河埂上,从河埂过桥后,河的那边地势较高,我妈一个人历尽艰苦慢慢绕弯走到了外婆家。
父亲是后来听说破圩后,从工作单位所在地练潭街徒步加游泳,游水时一只手还托着自己的衣服,耗费好几个小时才游到已淹没在水中的家,衣服还能保持干爽。得知我妈不在家,转身又顺水游到了外婆家,这要是没有好的水性是很难做到的,此事后来也成为长辈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之一。
母亲到了外婆家才发现外婆家房屋虽然进水不深,但土坯的墙体经不住水的浸泡,也倒塌了。全家只能在生产队的大稻床上(地势比较高淹不着,这大稻床就离莲花塘埂不远)搭个棚子维持,水退了一两个月左右我就出生在这棚子里。我的名字的来历就源于此事。
遗憾的是外婆在我两三岁的时候患乳腺癌去世了,据说此事还跟我有点瓜葛。人们说是因为我妈缺少奶水,我在不停的哭泣,外婆只能抱着我让我含着她那干瘪的乳房,乳头被我咬坏了,足见外婆对我的疼爱。只可惜外婆的面容因我年纪太小没能记住,成为终身的憾事。
外婆家过不久又盖了并排五间的土胚屋。我记事以后记得大舅家是靠南边的三间屋,开一个大门,一家五口人住。靠北头的两间另外一个大门,二舅、三舅、小舅住一起,正房的两端后面各延伸出去一个厨房 。三舅在中学教书住校,小舅常年在外地过年才回家,我去外婆家都是跟二舅住一起。
那时农村有电影放映队,携带着放映机,一定的时期在各个大队轮流放电影,这可是个深得人心的乡村娱乐活动。小孩子家,也看不懂内容,图个嘻嘻哈哈凑热闹。赶上星期六,有消息灵通的同学说今晚莲塘大队放电影,我回家跟我妈打个招呼,不管消息确切与否,马上飞奔到了我二舅家。
去大队部看电影之前,(莲花塘梗是必经之路)二舅会炒一些瓜子或蚕豆,这可是那个时期不可多得的美味的零食,先把我的两口袋里装得满满的,然后剩下才是他自己的。拿个小板凳,早早的就找个位置坐下,边看边嚼着嘎嘣脆的蚕豆。
偶有消息失误的时候,没电影看,大人们看见我来了会故意问:小伢,今晚又放电影吗?我会支支吾吾的说我妈让我来说什么什么事情,他们会心的问完就走了。实际上,喜欢来看电影是假,炒瓜子或炒蚕豆才是诱惑我的真实原因。
二舅在大队的笔刷厂里面上班,每个月都有工资拿,所以经济条件相对宽裕一点。
本队有个捕鱼能手,捕的鱼会用盐腌好晒干,然后拿到有购买力的人家去卖,我二舅就是他家的老主顾之一。腌鱼的吃法很简单,不用花功夫去煎炒,做饭的时候把鱼洗干净放在碗里跟米一起下锅,饭熟了鱼也就熟了。然后我们俩一人一条鱼,就一碗饭,尤其是冬天的鲫鱼一肚子鱼籽,特别好吃,那个香味儿现在想起来还会流口水的。
我妹妹九岁的时候在那边上过半年学,也跟二舅家住,吃饭的时候老是跟我碗里的鱼比大小,发现她碗里的鱼小了就满地打滚,直到二舅假装揍我一顿把鱼换过来才罢休。
二舅一直到去世都是一个人过,我十几岁的时候他就因病去世了。
我大舅家呢,一家五口人,表弟妹们都比我小,没有外来的收入,生活过得就比较艰苦,腌菜坛里泛着白沫的腌萝卜,夹起来几个就是一顿的下饭菜。小孩子嘴贱,会挑剔,知道哪有好吃的去哪儿,儿时的我就很少去大舅那边走动,有瓜子蚕豆的也没想过跟表弟妹们分享。
记得有一年暑假期间赶上干旱季节,我舅他们生产队的农田,下游用于灌溉的一个挺深的水塘里面的水都快抽干了,(这口塘跟莲花塘由排水沟相连接)还是不够水田供水。于是他们就想到了莲花塘里的水,差一点就发生了一场像《平凡的世界》里面描写的两个村之间的抢水械斗。莲花塘虽然面积大,但是水位不高,上游两个生产队一多半的灌溉用水都来自这里。
知道下游干涸,为防止有人偷着开闸放水,早就有人守候在那里,平常不缺水的时候闸口能随便开的,因为水浅塘里也没养鱼。当下游的人带着铁锹锄头赶到闸口,双方立刻发生了推搡混战,差点没动家伙。我们一班小孩也蹲在旁边的高处看热闹,吵吵嚷嚷当中,清楚地记得当时有一段对话:我问你们这水里是有金子吗?没有。那既然没有值得你们抢什么呢,你们有点良心吗?我们的水田就看着让它旱死了吗?然后对方好像安静了一会。僵持到最后大队里来人调解,双方达成了某种协议,同意开闸放水一段时间,看着白花花的水翻滚着流向下游的沟渠,双方拥挤的人群才渐渐散去。
童年的流年忘返,以至于到现在村里的老人看见我,还都能像当年一样亲切的叫出我的名字,我也习惯性的递上一根香烟。儿时也正是他们的宽容和默许,我才能领着一班孩子们无拘无束地玩水。
也正因为外婆留在我心里的情结,和二舅对我的无微不至的照顾,每年的腊月二十四,挑坟祭祖的乡俗,我从来没有忘记去他们的坟前祭奠。路遇本村祭祖的人,他们会微带惊讶的说,这伢年年都过来呀。
莲花塘的水面,倒映着童年的我们水中戏水比赛的画面;下游的排水沟里,有我们在泥巴里捉鱼摸虾一身脏兮兮的英姿;大稻床上,有我们玩自制陀螺,卷曲一 条腿单腿互斗(斗鸡)的身影。时过境迁,已经成为不能触碰的美好。
就让这美好永远留存于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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