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苦苦追寻那道光时,我总回想起我那不愿提起的往事。
冰冷的窗子框起了窗外的景色,黑夜笼罩着树木,把它们涂成黑色。那是没有杂质的黑色,像是人类内心最深处的绝望,在白色的窗子外张牙舞爪。偶尔有灰,黑与白调出的灰,在水泥地面上层层铺垫,如厚厚的一层恐惧,沉淀在了我的心底。寒冷的风似乎在刮,树叶的响声因隔着窗子而变得沉默,如一个正在哭泣而又不敢哭出声音的人。贪婪的乌云偷走了月光,遮挡着那为数不多的光明。
屋内是嘈杂的人声,细碎得如同发霉的面包屑,说着些我听不清的话。白色的墙如同苍白的纸张一般惨白。硬邦邦的床硌醒了一段悲惨的噩梦,梦里有可怖的敲门声和断断续续的呻吟声,还有不知名的机械运转的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我喝了口黑色水杯里的水,润了润我的干得要冒烟的嗓子,看着这黑暗中素描画一般的房间,看着那并不分明的黑白灰,看着我的床如同孤岛一般立在灰色的地面上,床沿即是断崖。
我多么想要一束光,能够温暖我。
于是我在记忆里的白天的烈日里寻找:在小路边的竹子里想把光芒带走,在房间里种上一抹翠绿;在花园里的枯枝间把光明带走,在心田里抹上一点生褐。偷偷地拿走鸟雀的歌声,悄悄地挂在我的耳边;轻轻地拜访枯草的美梦,静静地藏起余下的悲伤。所以,我需要一束光,一束温暖的光。那光下有不是那个季节的花朵的香,有茂密的森林的甜蜜的味道,我可以陪着我想陪伴的人,做我想做的事。
于是我在记忆里的夜晚的灯光里寻找:有那在古书上泼洒的温暖的橙黄色的光,有那在作业本上刻画的淡蓝色的光。温柔的光下,有热滚滚的夜宵,有母亲轻轻的温暖的鼾声,有父亲的轻轻的温暖的问候。通红的苹果如羞涩的姑娘的脸,紫色的葡萄如昂贵的裙子的布,橙色的橙子,橘色的橘子,吃起来酸酸甜甜。所以,我需要一束光,一束温暖的光。光下有喜欢的书,有温柔的文字,有香甜的瓜果。
我会是那觅食的小橘猫,在树下吃着学生喂给的火腿肠,还是会是自由的小飞鸟,飞过那小朋友清晨未觉的梦乡?我本是光明的拥护者,被贬谪到了这黑夜。我见过蓝天下的风筝,我见过绿草上的儿童,我见过红花中的姑娘,我见过金秋里的少年,我调过五彩斑斓的颜色,却误把大红和深蓝放在了一起,成为了这黑色——这无边无际的黑色。
可惜,没有光,能够陪伴我。
此时,本应陪伴我的,是圆锥曲线。也幸好有圆锥曲线,让我没有无聊到发疯。是的,是幸好。我一遍遍求解,那解不出答案的题。当然,那也是在白天。而这可怖的黑暗吞噬着我的星月夜,吞噬着我的关于光的美好的回忆,吞噬着那伟大的晨线,甚至还要吞噬我的圆锥曲线。我那可怜的圆锥曲线,那堆在了一堆书里的圆锥曲线,正变成黑夜的附属品,从我身边逃离。是的,逃离。它似乎在大笑,笑我愚昧,笑我无趣。
终于,我找到了光。
湛蓝的大海中,温暖的北大西洋暖流,温暖了摩尔曼斯克港,北纬六十八度的冬天,从此没有了寒冰。斯瓦尔巴群岛生长着耐寒的树木,那一点点翠绿,装点着我的心田。我看着地理书,地理书看着我。我看向窗外,大西洋始终遥远,始终湛蓝又美丽,如一滴美人的眼泪。曙光透过了云层,洒在窗外的花园里。清晨渐渐苏醒,颜色虽未饱和,但也浅浅地铺上。
有这束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