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过去,他依然沉静,内敛。
上学时,是班上,少数几个戴眼镜的男生之一。
给我的影响是,话少,学习踏实。
我们的座位离得远,所以我很少听到他讲话。
如今,岁月的刻刀毫不留情,在他脸上留下纵横交错的纹路。
有几次我曾试图,在脑中勾勒出他年轻时的样子,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我们相识于青春年少的十六岁。
他姓胡,是高中同学。
风气使然,在学校时,我们没有讲过一句话,但印象良好。
中上成绩的他,欣长端正,看上去有点书卷气,还有点学子的青涩。
毕业了,大家各奔东西。
再见时,就到了九零年代末期。
当时他买葡萄。
突然看到,口涩地打招呼之后,他从三轮车上,取了几串葡萄送给我,然后,仓皇告别。
推算起来,都是三十过了,可男女同学,当年不交流,后来无音讯,突然见面,大家都拘谨的不知道能说什么。
其实想说的不少。
后来得知,他的葡萄,是在九零年代后开始试种的,那时,敦煌大面积种植的是小麦,棉花,玉米。
当时,葡萄,只有距市区70公里的南湖乡有,且只有一个品种,无核白,那种晶莹的小巧的绿色果实。
他是第一个马奶葡萄,红提葡萄种植者,它颗粒大,皮厚,适合长途旅行。
有思想的人,总是在没有人走过的路上,寻求道路。
其间艰辛可想而知,等我问他时,时常一语带过。
他似乎觉得,人原本就该这样。
长期的试种之后,他成功了。
销量好,价格也好,效益相当不错。
市上,乡上,村上,队上,开始学着种,并推广,普及。
收益差距很大,所以整个敦煌,棉花种植面积迅速萎缩,代之而来的是成片成片葡萄种植。
可以说,他是一个发明者,一个创造者,一个敢于尝试的人。
电视台,广播电台,敦煌报,都对他做过采访,报道。
他做为新型农民的榜样,他的葡萄园,被当地人观摩,学习,他被市农业局授予“农技员”“科技带头人”等称号。
那一年,我们去他的葡萄园时,小雨淅淅,敦煌大地上,已经葡萄遍野。
他的葡萄根深叶茂,鲜艳透明的葡萄,一串串挂在树上,叶片油绿,错落有致,丰收在望,美得无法形容。
我脑海中无端地跳出新疆歌曲:吐鲁番的葡萄熟了,阿娜尔汗的心儿醉了……
我们随意摘下品尝,来回穿梭于长长的绿色走廊里。
大声地肆意说笑,忘乎所以。
他收入可观,凭借葡萄种植,销售,在市里给儿子买了楼房,成了家。
自己手头宽松,日子在他悉心经营下,如芝麻开花节节高。
他没有其他爱好,偶然闲暇时,下下象棋,看看股市。
春江花暖鸭先知,他就是那个最先感知春天的鸭子。
有些人懂得道理,明白事理,但没有极大的耐心和毅力,向着一个目标坚持,再坚持。
他费尽心思,观察,总结,调整,不断的试验中,走出一条暂新的道路。
近些年,普及的结果,敦煌农民,几乎家家户户都种上了葡萄。
市场变化,风起云涌,多地大量种植的结果,市场饱和了,葡萄价钱急剧下降。
是的,大家一窝蜂上的结果,往往就是这样。
他的葡萄树也老了,埋起来困难,有的枝桠断了,龟裂主干,无言地诉说着它的沧桑。
去年,他依然决然的,把十二亩葡萄全部挖了。
在那片土地上,重新栽上了品质好的枣树,梨树,苹果树。
他是个头脑、双手都闲不住的人。
他曾想,开放的敦煌,干果很受游客欢迎,一度想做干果生意。
生活水平提高了,景观农业,花卉,前景不错,也想尝试,
但是,经年累月,辛苦劳作,身体先行一步,衰老了。
他想通了,那些树木,养好,长大,挂果,够他们夫妇养老就行了。
就在立春的那个下午,同学们相聚了。
人,还是那个实诚人,酒席之后,热心邀请同学们一起K歌,庆祝春节,大方的点了各种干果、饮品,摆满台面。
大家纵情高歌,畅谈回忆,好不热闹。
诚恳的对待同学,朋友,乡亲,用智慧的大脑,诚实的劳动,过有尊严的生活,没有比这更让人敬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