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时候,周末还未实行休息两天的政策,当时每周只放一天假——星期天。
每个星期六下午,老师宣布:明天星期日,放假一天。底下几十个小毛孩子齐声欢呼,一片喧哗。挎着书包的,拖着书包的(那时书包好轻的,只有两本书两本本子,一个文具盒。没有文具盒的,只带一支笔一个橡皮),伴随着凳子桌子被碰着被绊倒的哐哐声,毛猴子们像洪水一般冲出教室。
每个星期六晚上,父母是允许我们看电视的。问题是我家当时没有电视机。村里只有两三家有。我和三姐选择了东头高大哥家。他家刚结婚,有一台大的彩色电视机。好像村里就他家有彩色电视机。
晚上乌黑抹漆的外面,我和三姐从大场上下来到了门口的土路。心跳从出了家门已经开始加快了。快要到目的地,心跳得快蹦嘴里去,我几乎跑起来冲进人家家门。
推开人家大门,堂屋间一片漆黑。除了房间电视机里跳跃的光,落在白色蚊帐上,落在几个蹭电视的邻人黝黑的脸上,也映照得白石灰屋顶更白了。
在床踏板上坐下,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高大哥高大嫂一人一头倚在床头陪着我们一起看。看着看着,一阵鼾声传来,回头看,原来他们睡着了。那是我最羡慕的事——什么时候能躺床上看电视?
早已忘了电视讲的内容,但那种一周一盼的激动心情和看电视的场景一辈子也忘不了。
周末蹭电视的经历不同于暑假蹭电视。
暑假已经不是蹭电视了,整个场面堪比露天电影的热闹。
热情好客的高大哥两口子,每天晚上天一落黑,便开始担起了村里“放映员”的工作。村人早早到了,少说也有百八十人。大家帮忙搬来大方桌,几个人一起抬运那台硕大的彩色电视机放在方桌上。
电视连续剧还没到点,广告也能看,天气预报也是节目。那时的广告虽然很枯燥,但只要是电视机里播出的东西总是自带光环,深深吸引了我们。毕竟高科技的东西还是很神秘的。
电视剧开始了,大家从先前的吵吵嚷嚷到一根针掉地也能听到,眼睛盯着屏幕不错一秒。紧张曲折故事情节让人如临其境,愁得蹙眉,紧张得闭不上口,伤心得落泪。那时也没有途径了解到电视都是拍出来的,无论多么吓人的场面,周围都是围着很多人的:导演,剧组演员,摄影师,围观群众等等。我们都傻乎乎地以为电视连续剧都是真人真事。
像探照灯一样亮的灯泡发出淡橙色的光芒,引得蚊子飞虫绕着团团飞。人们手里的大蒲扇不仅是扇凉风的,也是用来撵蚊虫的,啪啪声一下接一下。
一晚两集电视下来,那些妇女像是从梦里醒来了,抹抹脸,擤擤鼻涕,搬了小凳子往家走去。明天还要上工呢,地里一大堆活等着干呢——经历了别人的人生,自己还有自己人生的酸甜苦辣要尝。
后来农民逐渐有钱了,家家户户买上了电视。蹭电视的事自然而然就消失了,人们各自守着自家的电视机,躺床上舒服地看,又舒服地睡着了。
曾经那么奢望的事情真正实现时,幸福感仿佛弱了好些。
好像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