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是一个人

        他因为他的词被称为古今伤心人,也因为他的词,他被王国维称为“北宋以来一人矣……”  

        他就是纳兰性德,本名“成德”,后为避太子讳始,而改名“性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很多文人都有一个好名字,我最喜欢的便是他的纳兰容若和那位一直都幸福着的席慕容。就如一首好诗或是一首好词,缓缓吐出,便留的满口余香……   

        纳兰性德,其父纳兰明珠,是权倾一时的首辅之臣。而他年幼时,就已经天赋异禀,被称为“满清第一才子”,十七岁诸生,十八岁乡试,二十二岁殿试,赐进士出身,居一等侍卫,常伴康熙出巡边塞。三十一岁,因与好友相聚,一饮,一叹,就一病不起,因寒疾而亡……     

         纳兰著有《通志堂集》,包括赋,诗,词,文各一卷。《渌水亭杂记》四卷,杂文一卷。不过他最大的才华和感情都给了他的词。 他的词集有两本——《侧帽集》和《饮水集》。而侧帽的由来为北周美男独孤信(不过没有排上中国古代十大美男子),他“因猎日暮,驰马入城,其帽微侧。诘旦而吏人有戴帽者,咸慕信而侧帽焉”,因他侧帽的样子很让人惊艳,于是第二天街上走着的都是帽子侧着带的男人。而饮水取自那句“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在当时纳兰的词流传相当的广泛,但他终生都郁郁不得志,那满腹经纶和那满腔热情都被扼杀在他父亲和康熙争斗之间。就连好友顾贞观都喟叹到:“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 

一个人,爱情 

  采桑子 

谢家庭院残更立,燕宿雕梁,月度银墙,不辨花丛那辨香。 

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

        这首词是纳兰写给他表妹的。“谢家”,古时喜欢称自己喜欢的女子为谢娘,而居所则称“谢家”,“谢家庭院”,“谢桥”。不过,苏雪林据此称纳兰的表妹姓“谢”,有点亦幻亦真。因为在另一首采桑子中“非关癖爱轻模样,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谢娘别后谁能惜,漂泊天涯,寒月悲笳,万里西风瀚海沙。”而这里这位谢娘指的东晋的才女谢道韫和她的那句用来形容雪的“未若柳絮因风起”。

        在朴月的《西风独自凉》中,这位表妹姓谢,名梦芙,小名佩蓉。明珠因怕佩蓉身上的那股自江南带来的淡然之气影响到自己的儿子,使他不倾心权利。而上书给康熙,举荐佩蓉进宫做了公主老师。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一心等待心爱的人能再次回到自己的怀抱,却换来康熙想纳佩蓉为妃的消息。最后这位表妹因不能和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郁郁而终。 

        他为这位青梅竹马,初恋情人写了一定数量的词,如减字木兰词“相逢不语,一朵芙蓉着秋雨,小晕红潮,斜溜鬟心只风翘”,“天然绝代,不信相思浑不解。若解相思,定与韩凭共一枝。”    

 蝶恋花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这首悼亡词是写给他亡妻卢氏的,两广总督之女。而他的悼亡词在《饮水词》中拔地而起,是一个无法超越的巅峰。

         很喜欢他的“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也喜欢他的“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但在悼亡词中都不如这首来的让我震撼。

         纳兰在《沁园春》(瞬息浮生)的词前写到“丁巳重阳前三日,梦亡妇淡装素服,执手哽咽,语多不复能记。但临别有云:“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妇素未工诗,不知何以得此也。”     而在今夜,这样一个月光如水银泻地的夜晚,纳兰想起梦里亡妻的那句“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不由得许下“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若你如皎洁的月照我余生,我亦可不畏寒冷,不辞辛苦飞到那冰冷的月宫,去温暖你的身体。多么美好的誓言,没有《上邪》的海誓山盟,没有《诗经•邶风•击鼓 》的生死与共,却有温暖人心的力量。

         悼亡诗词自古就有,从《诗经•邶风•绿衣》,到潘安仁的《悼亡诗》三首,接着唐朝元稹的《离思》五首,然后是苏轼的《江城子》,再到纳兰,他们无疑都是翩翩才子,却也不得不面临与心爱的人生死相离的痛苦。

画堂春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纳兰在其三十岁的时候,在好友顾贞观的帮助之下,结识了江南才女沈宛。在朴月的《西风独自凉》里面并没有提到这位女子,沈宛字御蝉,浙江乌程人,著有《选梦词》,其中悼亡词“丰神不减夫婿”。可惜一年之后纳兰就去世了。

         “一生一代一双人”,其实在纳兰那么多词里面最喜欢这句,这句话是引用了骆宾王的《代女道士王灵妃赠道士李荣》里面的“相怜想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虽不是他原创,却也因为他流传开来。

         如果说一个人能过真正理解爱情是二十岁,那纳兰一身便没有拥有一份真真切切的爱情。

         当卢氏默默的陪在他身上,和他一起思念那个宫墙之内的身影时,他并没有好好珍惜,而是当这个看似在自己心底没多少份量的女子因为替自己生子溘然长逝之后,他才幡然醒悟过来,自己对她的爱和愧疚在她的离去之后得到了瞬间的新生,犹如洪水般波涛汹涌的向自己袭来。     接着,纳兰用了十年的时间来思念自己的亡妻,换来的却是“一片伤心画不成”。 

          要错过的终究要错过,要亏欠的终究要亏欠。你没看到三百多年前的那个男子拿着酒杯对着月亮悼亡自己的爱妻。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有的只是那永远无法温暖胸怀的回忆。

          世人都不知情深不寿。  

        《风云》里面不虚对剑圣说到“势不可去尽,话不可说尽,凡是太尽,缘分势必早尽。” 

        乾隆在看《红楼梦》的时候曾说“这不是明珠的家事吗??”     紫部氏笔下的光华公子,曹雪芹笔下的贾宝玉,和纳兰容若,都说他们三个太像了,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贵胄,却也是一生都没能拥有自己的最爱。

        光华公子在那紫色藤花之下哀叹着藤壶妃子。     

        宝玉则唱出了“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纳兰凭阑说出“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也许,真的只有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对的人,那才是天长地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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