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越来越热闹了。
起初,只是一些魂魄不愿转世投生,宁愿呆在奈何桥下受铜蛇铁狗的撕咬和忘川河浊流的侵蚀,也不愿喝下孟婆汤,为的只是再见心上人一面。
大千世界,亡魂百千,轮回转世,生离死别。
阎王爷曾不止一次笑话这些魂魄愚不可及,可越来越多的情痴开始做这件愚事。
在地府寻一个人的难度不亚于海底捞针,也许那人早已安分守己投了胎,你却在苦苦等待,阴差阳错间又是一世,而你们也不再属于彼此。
他们何尝不懂得,只是不甘心,在世时已错过,黄泉之下依旧又要无法相见。
我,早已忘记是何时跟随阎王留在地府,记忆似乎很漫长,却记不清自己从何处来,经历了什么。
鬼使们尊称我一声“车大人”,即使我并不是地府的一个官员,只是阎王一个无名有姓的书童。
一日,阎王爷在望乡台做客,孟婆婆的生意最近越来越差了。
他忽然发问:“这些魂魄该如何处理?”“回阎王,老身不知。”
“那你呢,怎么看此事。”他忽然看向我。
“回阎王,小生认为他们只是想要一个机会,给他们便好。”我不假思索道,不禁看向了波涛汹涌的忘川河,还是很热闹。
“哦?如何给呢。”他忽的认真的看着我,瞳孔里是变幻莫测的颜色。
“小生不知。”我低下头研墨,努力避开目光的审视。
第二日,阎王命我在望乡台对面建造来生阁,由我处理奈何桥下徘徊的魂魄。我心是喜悦的,这可比整日呆在阎王爷身边读书有趣的多了。
来生阁,我似乎明白了阎王爷的用意——给他们一次来生。
不枉我多年遍稽群籍,筑了两口大铜锅,这两口锅里都装了可以再来一生的汤药。
唯一不同的是,红漆口的那一锅,汤药微甜,喝下肚也不痛苦,只不过喝完之后,此生记忆顿失,来生已再来。
蓝漆口的那一锅,汤药苦涩,入肚之后好似五毒之虫啃咬五脏六腑,阳间七日后,便能带着此生记忆重生。
对岸孟婆熬的汤叫孟婆汤,我只知自己姓车,难道叫车夫汤?不可不可,好生俗气。
阎王说,那就叫来生蛊。
来生蛊,是否会蛊惑人心呢?
窗外飘起细雨,忘川河似乎平静下来,那些痴情种子也似乎找到了救命稻草,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自昭君以后,陆续有许多魂魄进出来生阁,我却常常在想一个问题。
来生蛊,又何常不是害人的毒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