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
那个味道……
山里的小村一大早就炊烟袅袅,柴火烧过的碳火被火锹搬运到大火炉里,大烫瓶小烫瓶陆续上炉,其中一个里面一定是猪肉炖萝卜。不急不躁的等它滚起来后,外婆就将它挪到火炉的一角,我总会担心那角落里微弱的大半是灰的炭火能否把萝卜炖熟?我眼看着碳火一层层的燃为灰烬,烫瓶里始终在“扑哧扑哧”的翻滚着细浪……那香味……我不用掀开盖子都知道那萝卜着了点酱油色,一块萝卜一块琥珀,削了皮的面上脉络清晰可见,温莹剔透穿过萝卜心。
幸好外婆早晨挞的玉米粿也是人间至味。
我守着火炉,火炉炖着萝卜,萝卜在“扑哧”,外婆在厨房和堂间穿梭……炉火,萝卜,外婆,我,我们,一起在等,等外公和舅舅们从田间劳作归来,等一顿普通的家人围坐炉火的餐食。
那个味道,和故乡的人无需多说。故乡的人会补充说还要撒点辣椒粉。对的,再撒点辣椒粉。
只是,再去哪里寻得那个味道?再去哪里寻得火炉,柴禾,烫瓶和头戴一方花巾的外婆?又再去哪个山里寻得可以无限量等待的时间?
——复制——
在秋日里想念童年里冬日的味道,来自故乡的人是懂的。不仅仅因为中秋节!
故乡的人问我几时到?
快了,还有20分钟!
只是,为啥要问?
一进门就看到了桌子上的螃蟹,已去壳去腮对半开,手触,热,不烫。
但我的眼眶烫了。
因为,还有一锅喷香的骨头萝卜在冒着热气!
故乡的人说只能用燃气灶小火慢慢炖,也没有烫瓶或者砂锅可以受热缓慢而均匀。
那撒了辣椒粉了吗?
撒了,但肯定也不是你小时候的味道!
我夹起一块萝卜,酱油色的琥珀!温莹剔透,筷子着力处微微软软的两道夹痕!入口,软糯,即化,微甜……
滚烫的眼眶里雾蒙蒙的一片:山里有片云,云上慈祥的外婆依旧戴着一方青底小花的方巾,正笑盈盈的从灶肚里锹出碳火放进火炉,炖上萝卜……
眼前的故乡的人是如何懂我的心思的?
我只是在前几日特别想念那个味道,我不曾想过会有故乡的人会把我的一句闲聊放在心上,会复制一锅童年的回忆等我共品。
又或者,大约,当我提及那个味道的时候,故乡的人也如我一般正在忆及那遥远却永不能忘的味道?
故乡的人姓甚名谁?
当然姓故!
——云上百合——
不只可以和故乡的人一起回味那些记忆中的无法挥散,还可以和莉和云说,两个小姑娘,半是故乡人。
我一说的时候,莉甜美的声音就会激动起来:“对的对的,那味道超好吃。”“对的对的,我们那边冬天也是一个大火炉。”“你知道吗?我们那边的鱼头是这样烧的……”“你知道吗?还有我们那边的芋艿……”
而云,同样甜美却多点坦淡的说:“嗯,是的,是这样的。”“嗯,我们那边也会……”
她俩的语气和神情好有带入感,她们在说的时候,定然不知道我的脑海里又浮现连绵的山,山里有片云,云上有一个戴着蓝色花巾的老人……
你会意外莉同我隔了一代,云更几乎差了我两代!
而我要意外的是莉和云的手好巧!
她们自然是无法将她们烹制的家乡菜肴带来办公室与我们共享的。那各种西点呢?
时不时的,办公桌上会有雪花酥,面包,蛋糕等一早就放着,形美色亮,包装精美,总以为是同室的同仁从哪家新开的网红店带来的,当得知均是莉和云亲手做的时,不由得替某些网红店担心起来:要是哪天莉和云开个西点铺子,他们该怎么办?
每周三是我们自嗨的下午茶时间,无需外卖,云煮的珍珠奶茶我们是需要关起来门来喝的——限量制作,不得不把茶香关在门内!
曾戏噱:你俩去开家店吧,名字就叫:“云上百合。”
她俩,一个叫云,一个英文名叫Lily。
我的私心是,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有一家小店,我可以约上几个故乡的人,捧着奶茶,吃着糕点,聊着云上的记忆,昨日仿佛如故,时光仿佛凝固。
我是不是有点贪心,将味道留在记忆里还不够,还要找一个地方当成味道的藏书阁,可供自己翻阅,也可供他人借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