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床头的书架上,摆着一整套厚厚的《生活锦囊》,你说那是在你小学时参加的一次演讲比赛里拿到的特等奖的奖品。你说,你还记得比赛的那天,你穿着妈妈特意买来的那叫纯白纯白的高领毛衣,格外鲜艳的红领巾就系在胸前,上面还有妈妈手的温度,偌大的舞台上站着小小的你,台下的评委都颇是喜爱台上这素来优秀的孩子,就连你忘词的那几秒涨红的小脸蛋,也是喜爱的。
看着你张合的嘴唇,思绪却飞远了。我继续想着,你房间的陈设会是怎么个模样呢?书的旁边会不会立着一个卡通的塑料人儿,那是你儿时的玩伴送你的生日礼物。书桌上,是不是有盏伴你多年的台灯,多少个寂静的深夜,你们一起聆听滴滴答答的分秒流逝的声音。抽屉里,是不是还有一沓细心收纳的奖状,它们依旧平整,颜色却渐渐褪去。或许,还有某个夏天,和爷爷日夜切磋的那盘象棋。那个为了纠正的你握筷姿势而让你每日练习捡豆子的长辈,凝望着你的时候,仿佛能望见这位老人的影子。或许床头,还挂着副已经老旧的全家的合影,阳光日日透过穿着洒上几束在你们笑盈盈的脸上,积年累月,便留下了脚印。
你张合的嘴唇好像停了下来,望向我又望向头顶老树,随你的目光而去,是隔绝了夜空的茂密的叶子,随风还有簌簌的声响。老树枝干交错,身躯挺拔,夜晚的树,像是有着不同的气概,高高在上,守着自己的一份冷清。
你说,树又抽了新芽,风也变得柔和了,闲来散步的老老少少褪去了厚重的冬衣,被春意浸润的人,也变得温柔了。我又望向你,望向你温柔的脸庞,望向你眼里的柔波,觉得这春意格外眷顾你,连这城市的灯火也偏爱你。只是它们忘了,忘了让远处刺眼的车灯也柔和些,忘了去照拂车海一张张疲倦的面容,忘了去轻轻吹去我心头的灰尘。
风吹不去,于是只有缄默,只有存在。我仿佛,没有记忆啊。但如果那些算的话。那间我出生的家乡老房子,如今早已颓圮。那些陪父母漂泊过的逼仄的阁楼,也早已换了无数个主人,他们甚至没留下任何痕迹,也不愿留下任何记忆。印象里总是东搬西走,被褥与锅碗瓢盆,胡乱捆在借来的一辆电动三轮上,便去了另一个人们所说的,家。墙上的画带不走,邻居家的猫带不走,巷口总是花落一地的泡桐树也带不走,棋牌室老板日日能闻的声音也带不走。
终于有一天不再东奔西走了,终于漂泊的父母找到了安定的家,故乡的地和小城的人,熟悉的乡音和亲切的面孔,不知有没有温暖在外跌的头破血流的你们呢?
多少个日夜操劳,我终于有了家,它却离我总是遥远,我总是匆匆拜访又匆匆离别,我们如此陌生,自然互相也不亲近,数数往后的日子,也找不到什么与你熟识的契机了,便干脆地断了这门心思。
一直漂泊啊,望着不远处的万家灯火,回想无数次的凝望的万家灯火。孤独的发冷时,便把自己淹没在人群拥挤处。一步步,像影子晃过老街的店,老板依旧翻动着旧报纸。最怕这个城市的深夜,冰冷的让人像生了场大病,最怕这个城市的大雨滂沱,像是要把人也冲刷洗净。
我只是不发一言,只想静静地听你述说,只想让你轻抚我的头发,只想忘却一切,连名字也忘掉,其实还想,问你要一个家。可我怎敢启齿,又怎敢奢求啊。你是如此令人欣喜的人,像是我人生行路上的一汪清泉,你从起点处高歌,一路欢声笑语。你看得见我的晦暗吗?我深深埋藏的晦暗,一如我埋在暗处的脸,我的无言。我不知怎么启齿,怎么告诉你我的故事,不愿将心底的空洞示人,不愿将心中的扭曲示人,从因到果,从种子撒下的那一刻到现在的毒瘤。就这样向前走吧,别回头了好吗?
我总是沉默,叫目光也闪躲。我不知是起源于那个低洼处的一湾细水,无声地,寂寥地蜿蜒在大漠黄沙里。大漠不曾下过大雨,不曾路过行人,日月轮回,忽快忽慢。无人知我击起的水花,知我心者,唯天地啊。可我听到你徐徐而来的马蹄声,可我看见你渐渐清晰的轮廓,我就想去带你走走,走过最黑暗的地底,走过最崎岖的沙丘,走过最漫长的冬夜,还有永远炽烈的艳阳。
物质贫瘠,精神也贫瘠,我们门不当户不对,甚至我自卑到骨子里,我想有一天离开你,我想摆脱一切,可我舍不得啊。
我印象深刻的那双球鞋,没有人教导我简单的道理,我不曾站上过舞台,我如今仍会脸颊发红,我不善言辞,我没有任何兴趣爱好,我去过很少的地方,听过很少的道理,见过很少的人,满天星河,倒像是一场梦,不如让街灯照亮它,不去让这双手记住它吧。
所以我要自我拯救,我们一起创造未来好不好,带带我吧,拉我一把吧,等等我吧,成全我吧。我会走出来的。我会经营爱情,我会从泥泞中挣扎。我会好好睡觉,什么焦虑什么抑郁都走开吧,我要坦坦荡荡的活。这世界我要看看,这舞台我要踏上去,这美好的词汇我要加身,爸爸妈妈,我好想和你们说说心里话,我要好好照顾我刚刚开花的栀子花,她是我的第一朵花啊。夜空没有星星,看星星需要去很远的地方,我很久没见过漫天的繁星了,可我现在去不了啊,我们以后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