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022、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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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秦王外凸略显红肿的眼珠,微微颤抖的嘴唇,荆轲反而放松下来,绷紧的筋骨仿佛训练整天的士兵忽然收到“休息”的命令一样顿时瘫软下来,皮肉也跟着依偎在一起,脸上紧张的颜色里平添了些粉嫩的肉色。他取过桌上的一爵酒,饮过又倒,连饮三爵,略有所思,慢慢说道:
“大王,我自幼齐国长大,见多了贩夫走卒,也知道无商不奸的谚语,对每一种买卖的把戏也多有了解,卖布匹的如何折叠隐蔽瑕疵,卖果蔬的怎样遮掩败坏腐烂处,那卖酒水的总想尽法子让酒罐子的酒越卖越多。假如你抓住粮商的手臂,让他赔偿欠缺的斤两,他一定会陪尽笑脸,说什么眼花手拙不是存心,即或你紧盯他的双眼,你从中也只能读出“真诚”二字,而不是信口胡言。因为他们心中自古有一面经商的镜子,孰善孰恶,并不需要刻意的用秤去度量,每个人心里都有答案,这或许来自天生,在娘胎胎动时起,人开始具备一种精神,也自有一个判断善恶的能力,他不需要用脑去思考,也不需要使用视觉、听觉、味觉、嗅觉、触觉去感知,就可以直达结论。然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每个人都费尽心力增加自己的财富,如果没人反对或拆穿,谁又愿意自己拆穿自己呢?大王,我以为我指明你的错误,真正的明断也在你的心里,因为你也自有一面判定善恶的镜子,难道你还不如一些商贾所具有的自知之名?不过如果你依然枉自辩白,我也可以略加举例说明,这个说明只是整体的一小部分,实际上很难将部分从整体上拆解下来,然而那个完整的整体又难于用语言言说,也只能强举几例了。不过,你大可放心,所有的恶必须是你本人能够彻底认识到以后,我才能施法用刀,绝不强迫,其中的事理如果不能让你屈服,只能说明理有问题;又或者你也有自洽的事理,使得两理并立,那也可证明我所依据的事理存在问题。大王,我在鲁国游历多年,鲁国人出外入内多礼节,言谈举止多谦让,嬉笑怒骂都有老者在背后指摘,“仁义礼信”每天都要挂在嘴上,“不懂礼或无礼”犹如当头棒喝,成为人行于世最重要的标签,时间一久,行为成了惯性,都难以说明背后的理由和逻辑,青年问中年,中年问老年,老年摇摇头,一问三不知,就拉出孔老夫子,殊不知,自认为真诚的镜子也有变形的时候,他们既不擦拭镜子上的灰尘,也不深究辨析镜子早已畸变,一味虚伪,最终导致权臣谋逆,国破民受难。因为我希望,我们的对话没有强词夺理,只有耐下性子,将能够讲清楚的讲清楚,一不欺瞒对方,更加不要欺骗自己,真诚相对,对我,也对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