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龙井
叶禄青
绵延起伏的龙泉山,呈南高北低走势,橙红色的龙脊在茂密的林木中时隐时现,四只龙爪牢牢地镶嵌于大脑河与濂河的两江之间,远远望去森严威武,那龙头稍稍回看,正好能瞥见无为塔的塔尖。就在卧龙右前爪抓地的地方,有一泓清泉喷涌而出,顺着石逢渗入谷底,在一处天然石潭里涌出,从此古人便称之为龙井,龙井终年涌泉不断,清冽而甘甜。
几十年了,对于龙井的过去和现在不曾有过专门的考究。然,每一次回乡我都要去龙泉山走走,貌似可以找回一丁点童年的记忆,也是游子们回到故乡游览的首选。去龙泉山坐坐,可以感受一下游子归来的亲切;喝一口龙泉,可以缓解一下对故乡那份深深的思念。每次登上龙脊地方,游子们总会凝神眺望濂河的壮美,赞叹龙井对面九龙山的神威!龙泉山与九龙山遥遥相对,然而它们各有风韵,相比之下毫不逊色,龙泉山虽不及九龙山的高大威猛,却能在泉韵中透出几分唯美与神韵。
我似在梦中听到了灵山神龙的呼唤,你总是及时的告诉我故乡新近的变迁和发展;你还常常提及故乡的过去与现在,听你述说故乡曾经的心酸和苦难……
我的老家就住在龙井附近,很多过往还记忆犹新。尤其是当年挑水的人们,以及那些在井沿上探头探脑的孩童,还有小路上那一行行湿漉漉的脚印;听得最多的是井边人们热情的招呼声和取水人沉重的脚步声,以及摩托车隆隆的轰鸣声。每每在静谧中合上双眼就能听到泉水叮咚的声响,眼窝中呈现当年的情景。这种声响亲切入耳;这种情景恒久不变——那是一种使人安谧温柔的景象;那是一种纯正没有杂质的乡音……
龙井到底有多老,就连龙泉山下的百岁老人也说不清。众口一词的说法,是自从南海观音在三千多年前携众神巡视江南时,看到这里山民均以河水维生,体恤苍生的观音菩萨随即点化卧龙,让它用自己乳汁滋润山下的百姓。自那时起这龙井就正式形成。今年回乡,偶然在井口附近一块斑驳的红粉岩石碑上,隐约看到一串文字:龙井发掘于宋朝初年,重修于民国十四年。在我小的时候是一口圆井,而在新一届县委政府执政以后,在全县大规模的环境整治和市政改造中圆井变成了方井。这些年党政联手从中央财政获得了不少资金的支持,这龙泉山和龙泉山下的龙井也因此赋予了它新的风韵。这龙井周边镶嵌和铺就的花岗岩却是新近的产物,也是这届领导班子为民请命办实事的见证。
由于龙井甘甜清冽的水质,以及龙泉山灵山秀水那独特的自然风光,源源不断地吸引着四方游客前来游览和观光。尤其党的十八大以后,新一届县委县政府鼓实劲,干实事,包括龙泉山在内的整个山城都今非昔比,面貌焕然一新。
等我挑回两三担水回来早已嘴上干涩喉咙冒烟,最后一趟我总要提上一吊桶泉水端开脑袋来喝个够,这种甜丝丝、清凉凉的滋味经喉咙流向四肢百骸,更瞬间感到龙井的神奇与珍贵。
夏天来了,龙井更透出它独特的魅力。龙井外边温度高达三十五六度甚至四五十度,而井水却一如既往的冰冷刺骨。于是就有人把啤酒装进竹篮,放到井里“冰镇”,似乎龙井成了他们家冰箱。这种行为令大多数市民所不齿,只能偷偷摸摸地干。也有人嚷嚷天太热了,真想跳到井里凉爽一番,然,这也只是说说,终不敢那么做,因为龙井在人们心中是神圣的!更何况自己也要喝水,谁舍得去弄脏它呢?
夏天的夜晚,到龙泉山,龙井边上纳凉的人总是蜂拥而至,即便是夜深了,仍有很多人不愿意回家,相当部分年轻人索性就在这里过夜。许多的美好总会在梦里徘徊。梦醒时分天已大亮,开车的,骑车和走路的都带一桶水回家。
和我在儿时一样,夏天来龙井取水的人难以计数,但无论多少人,只见吊桶七上八下,却不曾看见井水有丝毫减少,此时,我似乎才真正感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组词的含义所在。还是古人讲好,水利万物而不争,我想,如果每一个人都有着水一样纯正的品质,这个世界该有多么的美好。
夏夜,在龙井上方宽阔的广场上,总是密密麻麻摆满了凉席,凉席铺开后用井水擦拭一遍,擦去尘埃后的凉席却显得格外的清凉宜爽。躺在凉席上的女人玩的是手机,男人们都在欢谈天说地吹牛皮;磨嘴皮子渴了,你可以去井里打一桶清泉水喝,冰爽沁心;还有不少躺在凉席上的青年人,吹着微微带竹木花草香味的清风,看着满天眨眼的星星,仿佛整个宇宙都在微微晃动;如遇上月朗星稀的时候,那月光如水,银河如流,直引得人们望着冰轮出神。畅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到天上去看看吴刚,会会嫦娥,品尝下桂花酒的醇香,感受一番嫦娥美女的温柔……
故乡的冬天是异常寒冷的。每每到了冬至,这龙泉山就显得异常的凋零和萧瑟,而龙井周边仍是最热闹的。从井口冒出来的热气,好似真的有神仙住在里边,她们也在生火做饭,炒菜,瞅着不禁让人馋涎欲滴,疑惑难已。因为井水是热的,井台俨然成了这附近市民的集散中心。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骑着摩托来取水的,有村姑少妇端着大盆小盆来井边洗菜浆衣的。她们一边忙着一边哼着采茶调,一曲又一曲《哨表哥》《上广东》听得村姑小伙团团转,引得老哥老嫂呵呵笑。
说来说去还是童年最值得回眸。记忆中,到龙井来挑水的好似女人的专利。当然,如果一家四五个兄弟姐妹的往往照轮,从老大到老三老四,乃至老五,只有尚未成年的小弟小妹可以幸免。当年我就喜欢跟着姐姐来挑水。她到了井边,放下水桶,用一只吊桶放下井,手腕一转,满满的一桶水就拉上了井栏,我觉得非常神奇,好几次都想自己试试,但都被姐姐推开,还说,大细仔不要往井里看,掉下去了怎么办呀!吓得我后退好几步。但孩童的好奇心是按捺不住的。我上的小学就在龙井附近,尽管老师和大人一再告诫,不要到井边去玩,但顽皮的我们那能听得进?到了放学的时候,三三两两趴在井口往里看,冲着井水中的自己笑一笑,且忘了饥饿的我们,总少不了在龙井边上嬉戏打闹。
我的童年时代与龙井息息相关,而龙井却在我心里充满了神秘感。小学课文里“吃水不忘挖井人”的故事也让我充满遐想,我们这口龙井尽管没有挖井人,但淘井,维护和管理者是谁?直到我懂事以后才解开心中的疑惑。诚然,无论曾经的他们是谁,我们是不是都不能忘记了他们和她们。
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喝着龙井水长大的我们,除了自己的亲人再也很难看见那些一起长大,又慢慢变老的人们。也许,他们有的跟随儿女去了异地他乡;也许她们正蜗居在某一间矮屋孤独无依日子屈指可数;也许他们和她们早已驾鹤西去,过早地舍身作古。现在唯有这口龙井,依然焕发着昨天的神韵,还是一如既往地造福于这座山城的后人。多少不眠的夜里,我在梦中请求大地和上天的神圣,让我们在即将消逝的时光里,再一次眺望生命最初的风景,回眸那天真无邪的童年。只要生命不息,我愿做龙井的看护人,将这不多的时光换来这口龙井的永生!
——己亥年夏作于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