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一画~伤逝(小说)

音乐响起~漂洋过海来看你

(前言,写这篇小说,源于多年前的一个恶梦,后又续了一段故事,最近忆起,又添加枝末,主角终于丰满起来了,我喜欢这样的结局,跌落绝境,永不放弃追求美好,也是我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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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事我没向任何人再提起过,因为伤心,因为羞辱,因为绝望。

他深夜来看我,我们再度起争执,为了是否继续相爱下去,彼此心里都满目疮痍。没有了相爱的理由,也丢失了相爱的回忆,只是想怎么可以让对方更痛,决裂的言语一再上演,糜烂的心扉仿佛没有了活动的能力。

认识他的时候,我已是个疲惫不堪的失爱者。生活于我而言,是不停地失败,不停地想重新争取。家庭如此,学业如此,生命如此。父母在我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分居两地,忙碌的工作没法让他们喘口气,回复恋爱的蜜境。记得最喜爱的娃娃有一首至今让我仍唏嘘不已的歌曲《漂洋过海来看你》,“陌生的城市啊,熟悉的角落里,也曾彼此安慰,也曾相拥叹息,不管将会面对什么样的结局,在满天风沙里,望着你远去,我竟悲伤的不能自已,多盼能送君千里,直到山穷水尽,一生和你相依……”,娃娃用她那独特的沙沙的忧郁一直感动着渴求父母团聚的我,甚至有时候,我会听着这首歌去想像父母在节假日重逢的一刻,自己在被窝里哭泣。可是无论我有多么的希冀,残酷一如现实,一字一语让年稚的我知道了,爱情不能存在距离。

我的初恋那么苦涩,以至于我无法平衡生活中的自己。老师一直很欣赏我,不止一次让我知道他为我自豪,然而在我的心里,不可否认鄙视着他,因为他居然愿意为我,一个学生,丢弃了异乡的发妻。我愤懑的心思,只存在于如何让他得到惩治,爱情之于青春的我,不过是艳丽的修饰,我不需要珍惜,以致于操场上阳光气息一如蓝天白云的他,我那青涩的初恋,被失落了在泛着空洞的岁月里。

冷夜如水,他想霸王硬上弓,抱住我任意放肆,不比往日浓情蜜意,他的神情,他的态度让我羞愤,痛心疾首,悲伤不已。什么时候开始他以为只要得到我的身体,他便可以拥有伤害我的权利?一年了,整整一年了,他没有考量自己的态度,也不给我喘息休养的时间,曾经他是那么爱怜地给我温暖,给我爱恋,珍惜如拱碧玉珠,如今却只流露出不可理喻的野蛮,假装受了伤的神气?

记得第一次,我们是在忙碌的生活中彼此相识,带一点点的好感,一点点的欣赏,一点点不言而意领的神似。我们被邻班的同事捉弄,反锁在冰冷的雪库里。环顾周遭,尽是白气缈绕,只是第一次与我同班工作的他,小心翼翼地站在旁边看护着我,嘴角挂着一丝无奈的微笑,说道,

“抱歉阿,他们其实想玩弄的是我,却把你连累了。”

“握个手吧,第一次合作。”我冷淡地嘲讽着,那满不在乎的神情令他有些意外。

其实我还在乎什么呢?那天上班前,我收到一个消息,高考失败了,我终于把自己的前途毁在那一个不值的人手里,然而我所谓的愤懑也不过是惩前毖后,当我意识到不想再失去的时候,已经没有能力再去证明什么,那被我弃置一旁的初恋幻丽,已经成为别人的一线风景,他那么直接无情地向我申诉过,曾经一心想留在我的身边,希望我不要失去自己。可是我放弃了,我都放弃了,还有什么可以在意?

“他们经常一双一对地去玩,为什么你从来不一起?”

“我没有见到你也一对,这个问题似乎不合时宜。”

我第一次做兼职,只是因为我不想再使用父母辛劳的汗水,甚至乎我觉得是为了这些积蓄,他们失去了终身灿烂的美丽。钱,就那么直接地,无情地存在着我们的生活里,苍白无力地支撑着,然而爷爷奶奶的病垢也令我不得不去面对钱所带来的生活压力。既然如此,我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去放肆,我只能偷偷地在心底里,爱恋而又鄙夷着这些黄金粪便。

我只去过一次迪斯科舞厅,便再没有踏足别人青葱岁月里拥有热烈激情的世界,那不符合我,不适应我那充满着失落和忧伤的情怀,而我也受不了那些喧哗的叫嚣,以为那样就倾泄了对世界的不满,不喜欢里面的灯红酒绿,与家中日渐衰败的老人成鲜明对比。我没有快乐,也得不到快乐,因为我最在乎的那一切都没办法收叠在温暖的怀里。

他用冰凉的手指突然地触碰了我的嘴唇,说“嘴唇那么温暖,人却冷冰冰。”瞬间被无礼侵袭的我,却发作不得,因为眼睑所及之位,正看到他手指间破损的泛红,那是在被大伙推进来时因护着我而伤的。他反手用指尖轻碰我的鼻尖,手指细长轻轻弯曲,让泛红处益发显眼突出,仿佛不经意会泄了一地。

“不用担心,很小事。冷吗,我把外衣给你。”话语未尽衣服便已经递了前来,让我又一次始料不及。在我一向拒绝的态度中,很少有人愿意继续面对冷若冰霜的面孔。他的衣服还有体温,在冰冷的空气中给了我一份贴心的友谊。

外面细细地传来一片打闹声,想必只是教训一下他的那些同伙已经想友善了事,果然一会那沉重的库门便传来震动低沉的推动声,伴随着嘈杂的喧嚷,门外一张张笑盈盈的面容一拥而上,将两人不知不觉地分开了。

我,还掂记着那处泛红。从书包里掏出一叠止血贴,放在手里感觉有些沉重。一个不怀好意的女生走到我面前挑衅,“想去献殷勤吗?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多余。”

“你才多余。”再一次让我意外的他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后,他用温暖而纤细地不像男生的手掌牵住了我,在众目睽睽的眼光下,双双走去了休息室。

我一如往日,冷淡而默然,毫不犹豫地摆弄着止血贴纸和他的手。本来从冻库里出来,身体就一直发冷,但从他指尖传来的温暖在点点滴滴地温暖着我,可是一脸感动的人却是他,经常需要照顾家中老人的我,这不过是小事一件。他惊讶万分地看着我过于熟练的包扎手法,一脸不可思议。

“这样可以散发瘀血,不痛的。” 我轻微地揉捏了他的指尖,然后轻拍双手,打算起身离坐。

“谢谢你,从来没有人这样照顾过我。对于我来说,这些小伤小痛本来不算什么,让它烂几天就会好的。谢谢你为我悉心清理。”

他的眼神就那样一直注视着我,直至几个月后我们终于牵手漫步在街上。

看着他的眼神,我有些害怕起来,然而脑海也一阵轰然,愤怒得不可言语。想把我的人生彻底毁灭是吗?想占有我就可以消散一切是吗?那我也不在乎死在你面前。

我面如死灰,目光涣散地看着他用力地撕裂我的衣衫,心里迅速想着可以怎么死,怎么让他一生难忘。我突然用力推开了他,磕碰着冲进厨房打开厨柜,眼前看到了那一把崭新的利刃。我眼光紧紧地盯着,思想一遍茫然。我会毫无保留地拿起它往手上的脉道割去,我一定会,手不自觉地慢慢伸入内。

在看到我冲进厨房的那一刻,他清醒了,害怕了,心力交瘁了,他仿佛一瞬间感觉到了我的决定,他终于知道了我的决裂有多么绝情,他跟随到厨房,见到拿着利器的我,情急之下伸手把刀紧紧握住,挣扎之间,刀伤了他,在手掌虎口处横裂一道深深的伤痕,血液散发着浓绸的腥。那一刻,我们之间所有的故事都烟消云散了,我怔怔地看着他,看着满目的鲜红,茫然不知身在何方。

那一年我们开始了甜甜蜜蜜的相恋,而我也因无法回复学习水平,考读大学无望后与他一同踏足社会正式工作了。爱情,让我明白到了我曾失去的一切。为了追回丢失的时间,我努力工作,晚上修读夜校,多年来沉寂的心灵仿佛点燃了烈焰般火灼,步伐越走越快。

然而,生活往往要考验痛苦的人,毫不怜惜我辛苦的爬起来,又狠狠地加了一道重不可负的担子,父亲生意失败了,继而中风瘫痪,再多的积蓄都要用来维持他的健康,而母亲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在这个失落的家园,我不再悔恨和祈求,只希望已长大成人的我,在亲身体验到社会的竞争和压力之后,抛开所有思想珈锁,还有对母亲浓浓的眷顾,去补偿那奔波半辈子却不慎跌落在铜臭中的父亲一个安乐的晚年。

渐渐地他不能理解了,或者他从来没有负担过家庭的压力,不能承受我生命中的任重,他只想享受我关爱至终。他渴望爱情的温馨,不想要家庭的负累,他只想着目前的快乐,甚至不希望我继续进修学习。没有了安慰和体谅,现实中的我永远只有选择的伤痛。

其实我不能怪他,年轻、自由自在的他,又怎能负以重担?又怎么明白我对家庭愧疚的心态?我并不需要他提供钱务的帮忙,我只要一个认同的温暖的拥怀,我可以不介意他的日夜纠缠,但是应该体谅我必须照顾日渐年迈的老父而牺牲了我们独处的时间。我不需要豪华的享受、专用的等待,只要他正视我们的距离,与我一同努力修补。感情不可能永远奔如激潮,细水长流才是守护的终身诺言,既然分歧已非一日之寒,继续下去也是徒然。这次,我不再是那个充满压抑,心中忧伤不堪的小女孩了,我清楚知道自己付出了二年的磨合与努力都换不到他的认同,才最终做出这个决定。

无论因为何种原因的分离,我都不再是那个会为《漂洋过海来看你》而感动流泪的我了,我踏破了心底,再也找不到那份浓情蜜意。一如已逝去的母亲日常所感慨的,没有了在一起生活的决心,爱情再努力,也会涣散消失。父亲怀念的方式,亦不过是看着相片,眼底的一份眷恋而已。

看着他手掌处的腥红滴了一地,我却没有了相识那天为他包扎的勇气。我把好友请来,为我善后。在医院里,医生说手掌至少要缝上五针,以后沾水还可能会有酸痛。他受伤的眼神不再殷切地注视我,肢体的疼痛让他明白到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一个结果,没想到我真的宁愿死也不愿在一起了,他终于决定放开手。他痛苦地背对着我,无力地说,“我们分开吧,不会再来找你了。”

请来的好友,我就学时的师兄,一直在生活和学习中扶持着我,为我那无可留恋的就学生涯,闪闪地,轻轻地,点燃着一指灯。师兄持久地,无可挑剔地对我不离不弃,直到见到我被溶化在爱情中的惊喜颜容后,才放弃了他独有的守护方式。

他开始不紧不慢地渐渐疏离了我的生活。那时的他为了赚钱,尽管早上已经有一份很劳累心神的证券工作,却仍接手做下半夜出租车的司机赚外快,每次不期然地碰到他,都是一脸倦怠和面容浮涨,那不足睡眠时间的症状让他看来那么不可亲近,我们已经好久没有一起倾谈过了。

那晚已是凌晨,他一脸疲倦地赶来,看着我们不可思议地问,“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为什么弄到这般田地?”我说不出话来,我的心不知道怎么的,已经麻目的一点振荡都没有了,不焦虑,不难过,也没有希望。始料不及的是,自己的心意原来那么决绝,伤痛地宁愿死亡。

疲倦和失落充斥着他那发青的面庞,包扎后竟然就在休息室里渐渐入睡了。在这场纠缠一年的纷争中,他终于也累了。在等待报告的过程中,我来来回回地奔走,拿报告,拿药水,付费,取清单,无可言喻的是我那份依然愿意照顾他的心情,这是我能做的,也只是我能做的了。我再没有能力负担他的爱,也没有勇气成为他的负担,更害怕有一天,会成为被他嫌弃的一张帐单。

师兄在医务室里也累得睡着了,还轻打着呼呼。我看着他那仍然让我记忆深刻的轮廓,那个曾经在回忆的灯光中为我彻夜守护的师兄,他竟然没有向我说什么,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我无声地走出了医院,在逐渐发白的夜色里,再一次陷入冰泠的世界。那一晚以后,这两个我一直以为永远不会走出我生命的男人,在我模糊的视线中淡出了。

然而,一连串的打击没有消退我生存的勇气,反而开始了热爱生活的努力,经受了好些年的打拼,我终于不用再忧虑父亲的医药费,给了他一个快乐的晚年。而我最后也选择了一位平凡先生,生活不再备受着压力,也不再有无可回旋的痛楚。

今天的我,成就不再是淡薄而无力,偶尔我还是会在想,或者那时太年轻了,太不能承受伤痛,如果那一天刀子伤的是我,或者我的消失又会让结局变得怎么样呢?尽管昔日的痛苦已经流逝,但在高达63层高耸气派的顶层天台上休憩的我,顶着迎面拂过的阵阵微风,犹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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