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赌徒的心理
儿子上了幼儿园大班之后,小丝就想给孩子报几个兴趣班,学学音乐,学学美术,学学跆拳道,怎么也要弄个文武双全才行。和安南说起这事的时候,安南马马虎虎地说行,后来就没了下文。家里的大钱都在安南手里,小丝只有自己的工资可以支配,之所以这样分工,也是两人商量的结果。小丝认为自己没有理财能力,而安南恰巧很能赚钱,小丝要想买什么家用品或是涉及孩子的开销都要和安南报账。
刚开始的时候,小丝乐得自己不用操心财务的事,也不缺钱花,但几次问安南要钱给孩子报兴趣班的时候,安南却迟迟没有兑现。小丝心里很不满意,只好用自己的工资给至宝报了个电子琴班,又买了一把不算太贵的电子琴。每周一次只在周末上的电子琴班,让小丝忙碌了起来,因为平时回家也要练琴,小丝围着至宝转个不停,禁止安南在家看电视,怕影响孩子。安南索性就在孩子练琴时消失不见了。这样过了半年多,孩子的电子琴有了很大进步,老师夸至宝进步快,乐感好,建议小丝给孩子换一个好一点的电子琴,促进至宝更大的进步。小丝只好再一次“求助”安南,让安南为至宝的电子琴拨款1万元,成就至宝的音乐梦。
安南无奈只好对小丝说了实话——他已经没有钱了,钱都输掉了。小丝觉得轰地一下,眼前发了黑。等小丝睁开眼醒来的时候,小丝的妈妈坐在小丝的身边,并给小丝递过了一张银行卡,那是妈妈两年的退休金,一分都没有动,交到了小丝手里,而安南却不知所踪。
小丝看到妈妈觉得委屈,对安南的举动觉得不可思议,以前的优越感霎时无存。妈妈劝小丝想开些:钱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就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小丝手里攥着妈妈好说歹说塞给她的银行卡,禁不住泪如雨下。
送走了妈妈,小丝给安南打电话,听到了电话里的嘈杂声,安南显然跟一些小丝并不熟悉的人混在一起,只说稍后回家,让小丝不要惦记。小丝心里想,20万,那么大一笔钱,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这个谜一样的问题小丝问了自己无数遍,终究难以解答。
小丝的注意力在至宝的身上太多,因为至宝来到世间太不容易了,小丝恨不得为至宝把命都搭上,才算是爱对了孩子。小丝忽略了安南,竟然不知道安南还有嗜赌的毛病,这么多年,怎么一直都不知道啊。晚上安南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至宝被送到奶奶家了,小丝要和安南好好谈谈。
和小艾讲述自己以往的经历,让小丝胸中烦闷之气减退了很多。她们通常选择在小艾家旁边的一家小茶馆见面,跟老板娘一来二去也熟悉了。老板娘姓谭,也是东北人,是个寡妇,自己带个10岁的女孩,开了这家小茶馆,她知道两姐妹的习惯,就是借着这么个地方聊心事,出于女人间的相惜之情,老板娘象征性地收点茶水钱,偶尔赠送点儿小点心。小茶馆里的约会成了小艾和小丝婚姻亮起红灯之后生活里不可或缺的慰藉。
彼此的心事聊出来,才知道生活并不会偏爱任何一个人,知道生活的天平偶尔也会倾斜,至于倾斜多少度,什么时候能回正,她们都在盼着奇迹的发生。
安南如何当上赌徒的,这得从安南的同学徐平克说起。安南在城乡结合部买的旧平房就是托徐平克的关系。徐平克是市里一重要部门的处长,毕业之后仕途走得很顺,靠老爸的关系一路攀升到人人眼红的处长的位子,而老实有点内向的安南还是个科员。安南和徐平克在同学时代关系“很好”,最主要的原因是安南老是帮徐平克完成作业,双份作业对安南是小菜一碟,而徐平克才不会在老师交代的事情上花费太多精力,徐平克的想法是及时行乐,趁着青春,痛快潇洒一番。
就因着同学时代结下的如此情谊,在徐平克混得好的时候,怎会忘了安南当初曾为自己效过犬马之劳的事呢。他必须要“提携”一下安南,就给了安南一个发小财的机会。所以在小丝眼里,能干又会赚钱的安南其实背后另有高人,这个高人小丝并不太了解,安南也不多说。
发了小财的安南当然想发大财,没事的时候就找徐平克,希望多讨教些发财真经。徐平克建议安南炒股,安南照做,而且确实赚了些钱,但每天时不时盯着屏幕,为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劳心费神的安南,觉得这样下去赚钱还是太慢,手里已经有了一些本钱的安南,胃口在变大,心在变得贪婪,只是外表依然文质彬彬,依然内向腼腆。
徐平克开始带着安南出入一些场合,是一些隐蔽在茶馆里、小区里的赌场。安南起初只是看客,想看看别人如何在赌桌上挥掷千金。渐渐地,聪明的安南看出了一些门道,知道和哪些人在一起玩儿能赢钱,和哪些人在一起可以玩儿点小把戏而不会被看穿。赌徒的脸就像一个戏台一样,上演着各种戏码,各种因赌注大小、赌友品德、赌资丰厚与否、输赢无常的变化而六欲七情荡漾脸上的丑态。
常言道,酒是穿肠毒药,色是刮骨钢刀,财是下山猛虎,气是惹祸根苗。饮酒不醉最为高,贪色不迷成英豪。赌徒取财非君子之道,贪多求快,赢了想再多一些,输了想再翻本,永无止境,能及时收手的就不是赌徒了。安南小试牛刀之后,发现这条路太适合自己了。安南的智商绝对在平均水平以上,学什么都特别快,玩儿了几次,只下小的赌注,几乎次次都赢。赢得虽然不多,安南很满意,比自己辛苦上班赚钱快多了,至此以后,下午在单位里经常不见安南的影子,同事颇多微词,但都隐忍不语。
安南用赌桌上赢来的钱为小丝换了一部新的手机,买了一件上千元的羊毛风衣,小丝欣喜万分,也没觉得有丝毫异常。都说小赌怡情,大赌败家,安南由小赌过渡到大赌仅用了一个月的过渡期,可见他在赌桌上如何常胜不败,在赌技上如何悟性奇高。安南更喜欢的赌具是扑克牌,他很烦稀里哗啦总是有噪音入耳的麻将声,所以在趟熟了赌场路线之后,麻将几乎不碰了,而以扑克牌为主。往常半天的输赢至多在2000元左右,尝到快速赢钱滋味的安南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开始水涨船高,每天都携带至少万元现金出入赌场之中。
安南每月的工资大概在2800元左右,小丝在2500元左右,养老医疗公积金什么都不缺,在他生活的小城市里,这工资收入养家糊口算是小康水平了。可对于见过大世面的安南来说,他对2000多元的工资已经不感冒了,甚至觉得它们就跟纸没什么两样,只有在赌桌上,它们成了赌资,才能发挥它们的作用。
安南每天携带着这些“纸片”进入赌场。安南从什么时候开始红了眼的,就是在大赌一周之后。安南在大赌的第一周每天至少腰包里进账5000——10000元现金,这种阵势是安南先前没有见到过的,每天赢那么多钱,也从不跟小丝提起。安南内心深处是想给小丝一个惊喜的,他在等赢够了100万就收手,那时他和小丝的日子就什么也不用愁了,成为百万富翁的梦每日里提醒他必须要赢。可是,赌桌上的常胜将军本身就是一个传说,更何况赌场里的庄家怎么可能会让一个无名小卒占尽上风。小赌大赌加到一起安南的赌资已经接近40万了,再赢60万,安南将再也不踏进赌场半步,安南无数次地跟自己发誓。
第二周,安南的运气不太好,几乎场场都输,而且输得很惨。每天带的一万元根本不够,索性将银行卡押上,等赌局散场时给徐平克打电话送钱赎卡,当然羊毛只能出在安南身上。徐平克何许人也,无论如何都不会在安南身上搭半毛钱的。徐平克只负责领路,至于怎么走,摔了多少跟头,安南自己承担就是,又不是小孩子。
在接下来的三周里,安南的40万全都打了水漂,分文不剩。如果小丝够细心,如果小丝不将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至宝身上,小丝应该能看到安南的胡子、安南的头发已经不成样子,跟先前帅气逼人的他有天壤之别了。这些安南也都没跟小丝提起,他想翻本。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