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园林众多景点,每一处都有动听的故事。
某日,歌手汪峰来苏,与我电视台同仁碰头,切磋艺术,交流感想。晤面已毕,台领导安排我万鸣领着汪歌手去邻近的网师园走走。入得园内,我导引汪峰穿过轿厅、大客厅,自园林东头至西面走了一遭。我边走边讲解,以尽陪导之责。可客人步履匆匆,对于“介绍”亦似心不在焉,好像并不太欣赏苏州园林的无穷韵味。
园林西部,转过“潭西渔隐”的月洞门,来到西北角的轩屋“殿春簃”,在轩屋外假山旁的西墙壁下方,面东一玻璃橱罩内,镶着一方碑石,上书“先仲兄所豢虎儿之墓”竖幅字文,再细看落款,竟是蜚声海内外的大画家张大千所题。苏州园林中竟有动物墓碑,汪峰当即生发莫大兴趣,我就随机给他讲述了自己所知晓的故事。今天作番复述,以飨在座各位市民朋友。
在民国时,大画家张大千与其二哥张善之从家乡四川内江迁来苏州定居,买下了网师园的一部分,作为居所与画室。张善之最擅画虎,人称“虎痴”,因他曾养过一虎,每日观察虎之一举一动,对老虎的威势神采烂熟于心,所以笔下兽王总威风凛凛。大千与善之,弟兄关系亲睦,相互敬重,有一小故事可证之:张大千画艺高超,名声当然在张善之之上,故善之专攻画虎,藉以领得风骚。一日,大千酒醉后随心所欲画就一虎,当然也是八面威风,有好事者将其刊发于报章杂志,大千酒醒后跌足连连,懊悔不已,深觉自己无意识中抢了二哥风头,甚而会因此损害兄弟情谊,于是,张大千第二日在该刊物登载自己“虎画”的同一幅面,题写如许字样:我因酒误事,今后定滴酒不染,永不画虎。以表责己、敬兄(果然,张大千至死履行此两点承诺)。
到苏州后,张善之原先养的那只老虎因病去世了。也巧,四川刘湘部下一兵,在山洞中捕获两只虎崽,上交到刘湘那儿,刘湘念及同乡“虎痴”张善之,爱虎,也会养虎,即派手下专程将其中一虎崽护送前来苏州,送与张善之。张善之爱虎如子,给它起名“虎儿”,一日三餐肉食不断,哪里像当时上海徐园主人所养的老虎,怕它伤及家中主仆,给拔去虎牙,可怜徐园老虎只能以豆腐为餐。张善之喂养的虎儿毛色光亮,活泼可爱,时常同主人嬉戏,甚至半夜三更还爬上主人床头玩撒一番。每逢苏州文人雅士应邀集聚网师园,诗吟酬唱,挥毫泼墨,虎儿也常伴左右。
后来,虎儿犯了一事。苏州长三堂子有十女陪同张善之游览东山,乘画舫,登三岛,赏湖景,观山色,不知不觉在外时已三日,大家都颇显疲惫,张善之即盛邀她们回网师园稍事休息,并共进晚餐。不料,待众人进得门来,三日未见东家的虎儿,顽劣之态顿显,突然从门后前扑,出现在众女子面前,女子们当即花容失色,内中几个吓得软瘫在地。见虎儿如此不给客人面子,张善之当即训斥:“你这畜生,怎敢惊吓客人?!”并顺手在虎儿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即刻,虎儿眼中似显委屈,仿佛在说:“我只是想开个玩笑,主人你怎么这样对我?”虎儿便驯伏于地,当晚不思进食。第二天早上,只见虎儿仍匍匐原处,整整一天仍未进食——平日里恩宠非常的虎儿,怎禁得住如今主人的呵斥责骂?看来,虎儿是真心“动气”了!张善之马上请来兽医开方配药,虎儿仍病恹恹的,一反往常;又请来了报国寺印光法师,给虎儿讲经说法,念了一通梵语,进行了半小时之余的“心理诊治”,耐心开导,仍不见生效,进而,连张善之向虎儿作自我检讨,也无济于事了。虎儿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之后,终至病馁夭亡。张善之痛惜万分,将虎儿埋在网师园西北角假山下面,还立碑,题写“虎儿之墓”为记。
十数年前,苏州滑稽剧团出访海外,团领导拜会张大千,张大千专门题写“先仲兄所豢虎儿之墓”条幅,嘱托带回苏州。后即碑刻之,嵌置于网师园西北角虎儿墓旁的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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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