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四十多岁,不抽烟,不喝酒。他不爱喝酒,但并不是不能喝,就像他抽烟一样。他也买烟,尽是些高档货,却不是自己吸的,都是揣在身上,出门碰见熟人发一支,一盒烟往往能放上两个星期。
这次回学校前,他为我买鞋,我嫌弃那鞋太土,不要。硬是拉着他去一家名牌专卖店买一双一百多块的运动鞋,父亲不曾想到一双鞋会那么贵,所以出门没带那么多钱。我从自己的生活费里拿出一些垫上,到底还是买下了。上车前,他一再叮嘱我不要与人攀比,咱们只求吃饱,不求吃好,不要委屈自己。我都一一应下了。
我上车坐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探出头,看见父亲趴在来送我的三轮车上,艰难的想要调转车头,看到我望他,朝我摆了摆手,然后骑上去,渐行渐远。我想起父亲稍年轻时,那个还未体味到生活之艰的年纪,他去乡里买手机,回来时带了一个一千多块的“高级货”。据说还是碰见熟人借了钱才总算买回来的。当时,花一千多块钱买一部手机是很奢侈的一件事。为此,他和母亲大吵一架,却仿佛丝毫不当回事。
一阵风夹杂着细沙吹过来,我坐在车上,眼睛也有点涩。再去看他,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些年,家庭的负担磨光了他年轻时的傲气,他常常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斤斤计较,做买卖也学会了讨价还价。因为我和弟弟一天天长大,让他的压力与日俱增,不得不各地奔波,到处打工。
2012年,父亲在河北某个厂里工作时出了意外,左脚踝骨严重骨折。动了手术,在受创骨头上装了一块用来固定的钢片。尽管工厂同意报销医药费,但在那段时间,父亲常常因为不能下床,耽误了挣钱而大发脾气。这样持续了半年,他可以下地走路了,医生说骨头长好后就可以动手术取出钢片了,可他迟迟不愿做手术,带着脚上的金属接着外出找了工作。
又一年年关过后,我十四岁,已经高出母亲一大截。父亲总是露出一副愁苦的摸样。我才发现,他已是那么消瘦,曾经高大的身躯如今已略显佝偻。
他再次动手术是在我上九年级的时候,距医生建议的最佳取钢片时间迟了整整两年。
休息了几个月,他在山东找了个工作,给人家工厂当门卫。没多久,辞了,他说他还没老,还能奋斗几年。
回到老家,父亲借了十几万元买了一辆大车,农忙时帮人收割秸秆,外加耕田也算有些收入。等这段时间刚一过去,继续东奔西走。他总是这样,一刻也不愿闲着,早年穿的皮褂子如今已换成了粗绿布的军大衣,看起来越发老人相了。
我除去年关的时候,其他时间从未见过父母二人的身影,也很少会想去家里住。
直到前些天回到家,才无意间发现,大门上的锁早已锈迹斑斑,院子里有些草,已经没过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