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那些巴掌，并不只是打在孩子的脸上，而是打在这个时代，以及，你我的脸上。”

七八岁的女孩被妈妈拽发掌掴，被爸爸扇耳光，这几天，深圳女童家中被父母殴打的视频刷屏。仔细看了几遍视频，除了妈妈扯发拖拽的举动显得夸张外，实际上，剩下的大部分殴打方式在当下的家庭教育中都是很普遍的存在。

如果我们在自己家中安装一个摄像头，反过来看自己那副嘴脸，恐怕未必就能辨识得清清楚楚。

生而为人，暴躁失控，愤怒发泄，在谁的身上没有发生过？我偶尔也会打自己的孩子，抽屁股，控制不住了就追着打，跟视频中的那位爸爸差不多，追到了拿着扫帚面目狰狞地吓唬几下。

01

如果曾被温柔以待，如今为何要暴力待人？

在中国的家庭里，相信大部分人都有过挨打的经历，有些人可能更不幸，属于被打大的那一类。父母曾经也都是孩子，他们小时候受的伤害，恐怕要更惨烈些吧。在那样贫苦的年代，物质与精神的极度匮乏，让人只能简单粗暴地进行教育，短时间就能看到一个乖巧并认真学习的孩子，打骂是最省时省力的方式。

如此爱你，才拿你撒气。

盼着你好，才这么用力。

相互之间情感的需要，早已模糊了边界，说不清到底是爱还是恨，但爱和恨总归一个意思，都是对情感的极度需要。彼此慰藉与温暖，让孩子与父母，时常共享着同一个身份。

没有完美的父母，哪来的完美孩子。而这些孩子，终将会成为下一代父母。

时代更迭，命运轮回。

身在这样的时代，阶层、教育、认知，都存在着区分。权贵精英家庭，有着优越的资源教育和陪伴孩子，一般的普通家庭，自然有着祖辈的照拂和管理，生活上，也容易轻松舒适。

视频里，爸爸美团外卖的工作服还未来得及脱下，可见这个家庭，是怎样一种状态。也许，对于现状的无力改变，才让他们试图通过学习这几乎是唯一看得见未来的路，让孩子能够帮助这个家庭翻身。他们多么希望孩子发愤图强勤奋好学，但那孩子，作业本上分明摊着手机。妈妈的神情里，由对孩子无限的希望，因现实的嘲讽转而成了歇斯底里的愤怒。恨铁不成钢，恐怕就是这般模样了吧。

02

隐忍和克制是成年人的修行。当一对父母，在现实生活里历尽冷暖，尝尽辛酸，回到家里，关上门，他们还有多少气力继续隐忍和克制？面对新一轮的家务琐碎，身心俱疲的他们要继续苟且于生活，如果这个时候，孩子的学习再出点问题，那恐怕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后续新闻报道，孩子的父亲因此被公司辞掉了。不知道，这位父亲还能不能再找到合适的工作，不知道这个家庭还能不能继续维持着正常的生计，不知道这对父母，接下来该用怎样的方式对待这被打断的生活和不再一样的孩子？

新闻也说，女孩表现出了对父母明显的依恋，她并没有因为父母的暴行而放弃这个家庭。或许，她早已深知，父母，并不是不爱自己，而是，爱的方式过于暴力了一些。

打孩子，真的是一项智力和体力并存的高难度技术活。不是所有父母对打的尺度都能拿捏得当的，一不小心，就会失手。新闻上说，医生检查发现，被打的孩子身上并没有发现伤痕，可见，这对父母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吓唬为主，并没有真的要下狠手打伤打残孩子。

这几乎是我们所有父母的真实愿望，给孩子一个切实的教训，但不能真的伤到孩子。就那位爸爸，扫帚和巴掌都是重起轻落，爱恨交织，都在那力度转换的一瞬间。

当然，打孩子这一现象肯定是不对的。但是，面对社会的残酷竞争和生活的层层盘剥，身在普通家庭的我们，还剩多少力气去慢慢跟孩子讲道理谈人生？

03

有人说，你只看到孩子辛苦，你看到这个家庭父母的辛苦了吗？你不认同他，但可以试着去理解，因为你和她的阶层不一样。

我对这句话记忆犹新。心理咨询里讲到的共情，大意就是，如果要理解别人，就要经历与对方类似的事件，只有这样，才能更好地站在对方的角度，深切地体会他的处境与感受。即使没有同样的经历，也要有深深体会到这种感受的能力，所谓的痛着你的痛，悲伤着你的悲伤，恐怕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想要成为父母，想要新的希望和寄托，想要变得更好，这是每一个人最基本最朴素的愿望，无论是高知还是底层的平民。如果在看到别人因为教育问题上的漏洞和粗俗，因此而质疑他的生育权利，这恐怕就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表达着自己的优越性。实际上，在这一过程中，我们不能说谁的手段更高明，谁的手段更拙劣，而是，在那样的环境中，换做自己，能不能做的更好？

我从小挨了不少打，但后来知道，我的父母，他们比谁都爱我。如今的我，不得不直面孩子的管教问题：两岁的年纪开始往马桶里塞整卷的纸巾，马桶为此堵上；敲坏了墙壁，敲坏了柜子，放倒了衣架，还弄坏了床，两个孩子，撒欢闹腾的同时，也快把家折腾散架了。然而，对于这么小的孩子，除了体罚，道理基本上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于是我记起，小时候，踩坏了村民的西瓜秧，妈妈不得不去集市买来一筐西瓜苗挨个给人家补种上，回来，我就挨了一顿打；偷偷溜去河里玩水，差点被河水冲走，回来又被追着打了一顿……

现在我知道，孩子不仅仅只是犯一个错而已，他还让整个家庭蒙受经济的损失，同时也不得不让家人花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弥补，而有时，他们的顽劣，还会有生命上的危险。打，这个时候，不仅是父母对爱着的人的担忧和殷切期盼，同时还是对这艰难生活的失望和抗争。

写到这里，不禁想到，此前地铁上一位妈妈因为几岁的女儿丢了5元钱而当场掌掴孩子。事后调查发现，这位母亲生活极度艰难，5元钱，对于她来说，几乎是一顿消失了的午餐。在生存面前，爱同样可以变得卑微而脆弱，不是不能爱，而是，根本没有多的力气去爱。

也许，当这个社会变得再宽容一些，让那些生活在底层的人获得更多的尊严和更多的自由，他们也就容易体验到更多的幸福感。当他们不再为接下来的日子忧虑担心时，也能把更多的爱和笑容留给孩子，更不会把期待和绝望统统放在孩子身上，让他们替自己挣取些许的体面和尊严。

或许，那些巴掌，并不只是打在孩子的脸上，而是打在这个时代，以及，你我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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