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12小时未进食水的身体,躺上手推床,和老公分头搭不同的电梯去手术室。电梯门重新开启,瞬间进入了蓝帽绿褂人所统领的世界,各自在不同的领地中周旋忙碌。手术门立马被关闭,将等候的亲属们发出的喧嚣屏蔽在外。
接着,被缓缓推入一个布满仪器的房间。和病房的暖热相比,这里的空气带有冷意,不自觉地,肌肉有些颤抖,混杂着紧张的情绪。麻醉师调整了我的位置,然后在胸口贴上心电监测触片,拉来一个氧气面罩,扣在口鼻之上,用病服的衣角将易滑落的双手固定。身体就位后,开始输液。
感觉到身体部位一阵冰凉,凉意袭心,又是不自禁的颤栗。麻醉师说,你紧张了?我说,不是,是太冷了。呵,这个时候还在撑面子呢。正想着什么时候才会进入麻醉状态,会不会一直就这样清醒着,待会儿会不会有感觉,还来不及想下一个问题,接下去的一秒,便是迷迷糊糊地觉得身边有人在和自己说话,睡意沉沉,拼命地撑开眼皮,貌似自己的潜意识在和对方呼应着,然后又无法控制地被睡意扯了回去。
老公说,我睡了有两个多小时。
身体渐渐苏醒,吸着舒氧宝冒出的带些异味的氧气,不停追问过去两小时发生的所有细节。在我元神出窍的那段时间,我的身体发生了些什么?
和身体相伴生活了二十多年,以前一直以为身体就是自己的。我控制着它的静动起居,通过它感知外界,表达自己。在它没有病痛、疾症的时候,我是它的主人,为我所欲,理所当然,以至忽视了它的本体存在。是否就是因为这样可有可无的态度,使得它潜藏的脾气显现,不知不觉,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带来痛感和不适,让人措手不及。而这个时候,它便转眼逆袭,成了我的主人,不能吃想吃的东西,无法做想做的事,甚至控制着一生的命数。
每次带着身体去医院询医,总像是携一位陌生朋友同行,讲述着越多的身体症状,越是无法理解它的习性,只能期盼着医生的键盘能敲出适合它口味的药物,彻底安抚它时不时发作的小脾气。更有的时候,坚信保持开朗的心情、规律的作息可治愈百病,想侥幸省去费钱的就医过程,让心态来感染它,期盼着和它重修旧好。
看着门诊内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想着有多少人都和自己的身体摩擦出了矛盾,又有多少人能真正觉察到呢?普通人所能做的就是把最亲密的陪伴——身体,交予白大褂下的陌生人,用药物掺入希冀制成贡品,献于身体,期盼它能宽宏大量,不计前嫌,让旧账一笔勾销。
总觉得这个场景有些可笑和讽刺,我们面对生来就和自己相依为命的本体,却一无所知;而面对工作、收益、名牌等若即若离的后天之物却了如指掌。我们拼了命地不停争取后天之物散发的光采,却将先天本体的管理寄予给渺茫的希望和从未谋面的陌生医者。这是否,也算一种本末倒置?
自从有了病恙后,最不能忍受的便是对于百度搜索成瘾式的盲目依赖。明知网络上各式的答案都是烟雾弹,却还是为了一丝可怜的安慰,翻开一页又一页的链接。本来以为身体是自己的,到头来,身体却是百度和医者的。实在可笑!
为什么对于身体的教育,从来没有出现在必修课的课本里?为什么一定非要等到病症来袭,才愿意放下身份,才能好好去了解被冷漠已久的它?对它的了解和习性的把握不应该是一种生活日常吗?而这种常识却被束在医学的阁楼里,普通人总觉得可望而不可及。
如果,从小就教育孩子们学会和自己的身体交朋友,认识它、爱护它、温暖它,是否就会少一些病患,少一些医患冲突,而多一些真正懂得珍惜拥有的人呢?
即日起,身体还未完全是我的,但在慢慢补课。当有一天,我和它真正合二为一、融为一体的时候,是否也能算一个成功人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