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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华正掰着手指，百般无聊地盼着下班，好久未谋面的黄姐突然打电话说：“领导邀请我们，到她新开的美容会所聚一聚。”黄姐发来一个地址，就在艺华住的小区隔壁，那地方以前是个茶叶店，她曾去过。
请假时，现在公司的领导听艺华说去美容院，连忙递过来一提鲜炖银耳说：“你带些公司产品给他们尝尝，看有没机会推销。”艺华心里挺别扭，心里想着：我一个财务，要去干这事，真有点不习惯。但碍于领导面子，她不情愿地接过那提鲜炖银耳。鲜炖银耳的瓶子像装鲜奶的玻璃瓶，一瓶售价不到五元，她看着嫌弃，想着家境殷实的领导和黄姐更嫌弃。为了顺利带着鲜炖银耳见她们，她特意找到一个深蓝色袋子，将它装进去。从外表看不出里面是啥物品，她才放心地出门。
傍晚的太阳少了些许中午的暴晒，艺华骑着电动车，炙热的温度从水泥地面散发出来，团团包裹她，细密的汗水逐渐布满额头，衣服出现些汗渍。她看着从身旁驶过的小车，仿佛见到曾经上下班开车的自己，曾躲在开空调或暖气的车里，仿佛屏蔽了酷暑和寒冬，她不禁对目前的状况有些唏嘘。
很快，她来到美容院附近。停好车后，她低头瞧瞧身上寒酸的衣服，本打算回家换，又怕急性子的领导等着急。纠结一会儿，她狠心一咬牙，匆忙赶往美容院。她走进欧式装修风格的美容会所，屋内的空气弥漫着像鲜花一样好闻的精油香味。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感受，浑身不自在。领导和黄姐已坐在茶桌上泡茶。领导精致妆容配上高档的丝绸白色唐式裙子，衬得年轻靓丽。艺华低头瞧了瞧自己廉价又简单的运动套装，想起自己的素颜，后悔没回家倒腾一下再来，不禁脸色泛起一圈红晕。
领导一直盯着艺华蜡黄憔悴的脸看，招呼她：“来！来！坐下来喝茶。”艺华站在那不知所措，脸色涨得酱红，好像烫熟的鸭血一样。她已好久没化妆，上次为了面试买的便宜粉底液，涂在脸上，痒得发红，自此，她便害怕化妆。她小心翼翼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不动声色地将那装鲜炖银耳的袋子放在靠墙的角落。
领导对艺华说：“你现在颜值为何这样？你比黄姐年轻好几岁，比她还显老！你自己去照镜子看看。”艺华尴尬地偷瞄领导一眼，瞧见她血红的烈焰嘴唇，心里像湖里投入石头一样泛起涟漪，赶忙惊恐地将眼光转向坐身旁的黄姐。黄姐虽然穿着休闲的T恤，但一看就是价格不菲的名牌。黄姐那张经常美容的脸，画过淡妆，看不出她真实年龄。艺华脸涨得更加通红，头低垂着，不敢抬头看领导，嘴上嘟囔着：“知道，知道！”她后悔来赴约，她那仅有的，可怜的自尊心仿佛被摁在地上摩擦。
领导丝毫不在意艺华的窘迫，继续拿她当反面教材，对黄姐说：“你看艺华，没做美容，整张脸的肉都下垂，脖子的皮肤也松弛，女人真的要好好保养自己！”艺华的脸色逐渐变成苍白色，又变成青色，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可以钻进去。
网络流行一句话“中年男人的三大悲哀：中年失业、背负高额房贷、孩子上国际学校。”艺华家全踩雷，房贷、高学费、高生活费，无形中的三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以前，她虽然与领导和黄姐的收入有差异，毕竟大家都享受着时代的红利，领导们有肉吃，她也有汤喝，生活差异不太大。她从原来公司离职后，原本的差异更加明显。“艺华，喝茶！”黄姐的声音传来，艺华从低落的情绪中惊醒过来，瞪着一双惶恐不安的眼睛，瞧着眼前的她们。
领导优雅地端起茶杯，呡了口茶，不紧不慢地问：“艺华，我听黄姐说你最近工作非常不如意，工资才五千元，还没办法按时发放，是吗？”艺华不知领导话里的意思有几层，以前在领导手下工作，平常都挺好，但如果不如她意，必定把大家骂得狗血喷头。老实又胆小的艺华，总会时不时撞到领导的枪口，为了工作，她总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过活。毕竟已离职，她对领导的敬畏之心较以前减少了一大半，她甚至有时会幻想，她们可以平起平坐。
艺华脑中想了一些措辞来回答领导的问话，但一张嘴就变了味：“领导，我现在才知道以前在您手下工作是多么幸福！我们以前的公司是如此之好！”她的话中自带恭维，那是二十年来在领导手下工作的产物，她看清自己依然从心里还在敬畏领导。她深刻地感受到一直以来形影相随的自卑，小心翼翼的可悲，心中不禁一片荒凉。
领导拨弄着手上那枚鸽子蛋大的蓝宝石戒指，戒指的蓝色光芒折射到艺华的眼睛，她有点闪颜，脸上一片茫然。领导不紧不慢地说：“黄姐很关心你哦，一直向我推荐你。美容会所最近需要找个财务兼行政，刚好离你家近，你过来干，如何？”艺华心里没底，没有及时回应。领导继续说：“这里工资不高，刚好你现在工资也不高，我才让你过来。而且就在你住小区隔壁，上班好近。”她听着有些心动，毕竟现在年龄摆在那，到哪找工作都不容易，有这么近的地方上班，而且稳定，还是不错。虽然有些心动，她还是不敢贸然答应，低声地对领导说：“我回家跟老公商量一下回您！”领导惊愕两秒，没再吭声，继续泡茶喝。
喝了一会儿茶，领导对助手说：“你安排一下隔壁私房菜会所的晚餐，晚餐前先把燕窝端过来吃。”艺华一听说燕窝，心里暗自庆幸：幸亏刚才没把鲜炖银耳拿出来给她们品尝。助手端来装燕窝的精致花纹玻璃碗，碗像水晶一样剔透，配上一把金灿灿的花朵型小汤勺，高贵的气质立马呈现。她想起鲜炖银耳的瓶子，粗糙不美，与眼前玻璃碗形成鲜明对比。碗内晶莹的透明胶质物闪着诱人的光芒，她有点欣喜地用金勺舀起，放入嘴中，细细地品尝起美味。燕窝的口感细腻，风味独特，仿佛在舌尖上跳舞，美妙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
黄姐边吃着燕窝，边说：“燕窝有促进睡眠、美容养颜、滋阴润燥的功效，我们女人应该多喝点。”黄姐手上翠绿的玉手镯不小心碰到玻璃杯，发出清脆“叮当”响，艺华随着声音瞧了一眼，知晓这手镯价格不菲。黄姐这两年趁着房价好的时候，快速把手上的余房脱手，现在离职，报了老年大学的摄影兴趣班，与一群志同道合的同学到处游玩，潇洒过活。
艺华曾幻想着房价还会像以前一样回涨，硬着头皮，背负着贷款高利息。没想到，她越等越失望，直到现在，两套小房子还挂在中介出售。她每个月的工资几乎花在利息上，老公的工资也降了不少，年事已高的公婆身体越来越不好，各种开销没减反增。借款过生活，恶性循环，没想到，不知不觉，原来才两百万的贷款，现在已经累计到近五百万。生活费，儿子的学费，还有将来出国的费用，像无形的大山，时刻跟随左右。想到这些，她突感房间的空间压缩，空气变得稀薄，让人无法呼吸。
她们正热火朝天地聊着天，艺华本想说些话，终是没说出口，以前她是透明人，现在更加透明。黄姐和领导提起孩子近况的话题，黄姐说：“我女儿在澳洲留学，打算在澳洲买房定居。”领导的女儿是从小富养的公主，领导自豪地说：“我们已为她在烟 草公司谋个好职位。”艺华心里不禁感叹：好生活是为有钱人准备，有钱人过的是好生活！
领导光滑的额头上，那对细细的眉毛，跟着她脸上的笑容在跳跃，好像跳舞的精灵，她说：“我家女儿，我爸介绍一个男生，男生爸爸在海南岛买下一个岛，整个岛都是她们家。家世很好，可惜我女儿不太喜欢那个男生。”黄姐一个劲地夸：“领导，你们家境实在好，找的女婿身价不一般。”领导笑得更灿烂，她高人一等的光环更加耀眼。领导顺口问黄姐：“你女儿最近如何？”黄姐有点不开心地说：“我女儿不愿意回国，如果现在换成四年前，我一定不让她到国外留学。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国内的资产足够她舒服地过日子，国外这么远，我想要看她都不容易。”
艺华羡慕她们的富裕，更羡慕她们的孩子前景光明。儿子虽然已成年，依然像长不大的孩子，时不时伸手向家里要钱。艺华和老公盼望着他能到国外镀金后，有个好的前途。前两年房价还不错时，他们不担心出国的学费。而今，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房价急速下降，她的心情跟着越来越沉重。
天渐渐变黑了，她们走出美容会所，准备去吃晚餐。艺华想起放在角落的那提鲜炖银耳，拎起来，带走。
私房菜会所的门面大堂金碧辉煌，仿北京故宫的装饰，红木加金色的色彩，看着贵气。玻璃柜里陈列着一些彩色瓷器装饰，装饰华丽的燕窝有规律地整齐码放，仿佛是艺术品展览，看着令人心情愉悦。欣赏完大堂的展品，她们穿过弥漫茶香味的后屋，沿着楼梯上楼。楼上古色古香的包间，让人感受到不一样的氛围。艺华像以前一样坐在靠门的座位，永远充当小人物的角色。
酒蒸溪滑，粉丝蒸大龙虾，海参薏米盅，大红鲟……才四个人就餐，好几盘硬菜。艺华仿佛回到当年与领导共事时，领导时常带大家去品尝好吃的美食，山珍海味跟着她吃了不少。现在，艺华为了省点钱，连午餐都自带，平日里去不了几次酒店消费，宁愿忍受着厨房的油烟，美其名曰“健康饮食”，她何尝不喜欢静坐环境幽雅的酒店里，品尝着大厨们的佳作。
饭桌上，领导和黄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艺华安静地听着她们说最近的投资。黄姐开心地说：“我庆幸在香港买保险，年利率有6.8%，是目前我最满意的投资！”领导得意地说：“为了我女儿的嫁妆，我每年购买金条，同时也投了香港保险，还入手一套深圳湾全江景房。”艺华仿佛与她们早已成了不同世界的人，她心里苦笑，埋头吃着这些贵的食材，但吃在嘴里，已吃不出它们的鲜美，甚至有些嚼蜡之感。
聊了好一会儿，聊到美食，聊到家里保姆，领导对她们说：“我养母的女儿，我的妹妹在我家当保姆，她从来不跟我们坐一起吃饭，她都在厨房里自己吃。”艺华心里“咯噔”一下，看到领导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心里仿佛掠过一阵寒风，冷冰冰的。艺华心想：如果我在领导的公司上班，境遇是不是与她妹妹一样？她对美容院的工作突生厌恶之感。
这顿饭终于结束，艺华告别领导和黄姐回家。走进自家的超大宽敞大厅，五彩斑斓的江景映入眼帘，她无暇顾及，顺手将装鲜炖银耳的袋子放进放杂物的柜子。
经济压力大，工作压力也大。艺华离开地产公司，本来觉得还有机会证明给别人看。没想见，残酷的事实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她曾试着努力适应新公司的节奏，也曾努力学习业务，苦于年龄偏大，学习缓慢。她在工作汇报时，老板常常蹙着眉头，不吭声。那些曾用心的努力，仿佛只是夏天一场突然降临的暴雨，一阵而过，无法为早已干涸的土地带来多少改变，土地依然干涸。
为了缓解工作焦虑情绪，艺华与闺蜜一起去逛街。“这条裙子漂亮，那条裙子看着舒服！”闺蜜饶有兴趣地试着一件又一件的裙子。艺华走来走去翻看着衣服，一看到三折的标志，高兴地跑过去。她看中一件墨绿色的裙子，一看吊牌，打三折也要一千多，默默地将衣服挂了回去，她找借口对闺蜜说：“公司临时有事，我要赶回去上班。”她说完，逃也似的离开商场。
艺华想着生活的无奈，不禁叹了囗气。洗澡后，换上宽松的睡衣，她舒服地躺在床上刷视频。也不知何时起，她变成了躺平一族。她很讨厌现在的自己，身材早已变形，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但她依然深陷视频中，无法自拔。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边看视频，边睡着了。
被空调冷醒时，她眯着朦胧的双眼看手机的时间，已凌晨两点，老公还没回家。她心里有点不高兴，生气地拨了他的电话，过了几分钟，老公没接，手机自动转变成“嘟嘟”声音。她又连续打了两个电话他才接起来，老公说：“我明天有个会，正在加班整理资料。”她心里很不舒服，也没太在意，朦朦胧胧地又睡着了。
这两年，老公调了岗位，越来越忙，三天两头出差。一开始，艺华很享受老公出差的日子，没他在身旁，随心所欲地追剧，看小说，乐得逍遥。后来，父母相继病逝，她的内心脆弱得像易碎玻璃，她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变得特别的迷信。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总用一些方式测试着各种可能。比如儿子考试，她总会在通过红绿灯的时候，做心里测试：如果能通过，说明儿子考试能通过。不确定之时，她爱扔硬币，正面是什么结果，反面是什么结果。她小时候喜欢玩扑克牌算命，现在研究周易命理，看手机测试算命。她沉迷于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原本缺乏自信，现在更加缺乏。
艺华不仅信命，还非常害怕面对病灾。听说老公体检结果堪忧，她紧张又难过，像背上重重枷锁，举步艰难。她甚至幼稚又自私地认为：如果有人爱上老公也无妨，这样可分担自己的精神压力。这想法像膏药贴一样，一旦产生，形影不离，折磨着她。
艺华越来越不喜欢两人亲密在一起，永远处于被动状态。原来生猛的老公，常常冷冷地背对她，用手满足自己。每当此时，她眼中噙泪，心宛如沉入无尽头的海底，挣扎着，苦不堪言。“自己是废物，冷血的人。”每次这样的境况，她蜷缩在被窝一角，像寒夜踽踽独行的人，从头凉到脚，背脊凉飕飕的。她浑浑噩噩地过活，这样状态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次日一大早，老公匆忙吃过早餐去上班，艺华没办法与他沟通去美容院上班之事。终于，等到中午，她打电话跟老公说了工作之事。老公只是简单地说：“只要你开心就好！”老公的回答，她听着感觉有点敷衍。思考了一中午，她想：如果领导不满意工作结果，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我会觉得不好意思。在其他公司上班，如果工作不开心，我可以毫无顾虑地说“不干”。思考后，她决定不去领导美容院工作。
艺华虽然下定决心拒绝领导，心里还是有点纠结，便与黄姐电话聊了起来，黄姐说：“美容院并不是属于领导一个人的，美容院有三个合伙人，都是女的，而且工资也不高，后面如果遇到事，处理起来会比较复杂，确实没必要让自己不开心。”黄姐对艺华的决定表示理解，艺华更加坚定回绝领导。
艺华打电话婉言回绝领导，领导很诧异，没继续说其他话。挂了电话，艺华顿觉一身轻松。生活继续过着，她依然骑着电动车上班，风吹日晒，中午带饭到公司吃，继续刷视频。一天又一天，就这样对付着过去了。
看小说，看电视剧，艺华满脑故事，不曾想自己会成为故事里的主角。那天，她在家大扫除时，发现一篇草稿，写着老公的心思。“师妹为我挡酒，她喝醉，我扶着她，送她回宿舍......”看到这些字句，瞬间，她满脑子是电视上的画面，脑袋“嗡嗡”作响。她心里翻江倒海般，脑中跑出一堆猜想：两个喝醉酒的人，会出现啥状态？如此年轻的女生，诱惑有多大？老公那么钟爱男欢女爱，这么好的机会，他会错过？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她越想越抓狂，想要控制快崩溃的情绪，可越压抑越浓烈，像烈酒焚烧全身一样难受。
深夜仿佛一只充满欲望的手，给人许多遐想。艺华脑中出现各种处理的方式，甚至想到离婚。一想到儿子多可怜，她开始泪眼婆娑起来。她好想独自一人外去旅行，抛开烦恼；甚至想如果有场艳遇，也许能报复成功，说不定俩人关系转好。她的身心仿佛千万只蚂蚁爬过，又痒又闹心。半夜，她刷视频，手持手机的光，刚好打在疲惫的脸上，像极僵尸的脸。她整日处于紧张状况，不喜欢老公出差，害怕他借着出差的噱头，做些肮脏的勾搭。因为有了怀疑，她变得患得患失，搅得生活一塌糊涂，失落感一阵又一阵。
为了上班，艺华强打精神，努力不去胡思乱想。放在办公室里的绿植，绿意盎然，充满生机，她看天气不错，突发奇想地想把它们放在阳台见见阳光。没想到，绿植过两天就焉了，这诡异情况仿佛预兆有不好的事将要发生。她正深陷在惶恐中，公司领导找她谈话，说：“我们公司业绩一直做不上去，老板说要缩编，你这个岗位准备撤掉，转给中介来代理财务业务。”艺华一脸惊愕，刚拒绝领导抛过来的橄榄枝，现在面临失业，后悔已来不及。
艺华像过气的明星一样，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信心，被一点又一点地蚕食，所剩无己。她投出去几十份简历，像打渔人撒网，一次次打捞上来，网里有时是空的，有时少得可怜几条鱼。好不容易有人回信，问了几句，又没消息。终于，一家公司人事约面试，她骑电动车去面试。半路上，突然雨像一盆水倒下来，把她浇个精透。雨水顺着身子，流到内衣，流进内裤，她像掉入水潭，全身上下湿透。她肆意地流泪，泪水混合着雨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艺华在家等候着通知上班，最终还是没等到。失业在家，艺华常常到图书馆蹭空调，在地铁椅子上刷视频。她原本想到咖啡店打发时间，连一杯咖啡的钱都不舍不得出。她在厨房烧开水，站在厨房凝视着跳动的火苗，水烧开了，溢出壶，落在电磁炉上“嗞嗞”响着，像极她心里头的煎熬。她经常失眠，洗头的时侯，她发现洗手台和地面上到处是掉下的头发。她怀疑自己得了抑郁症，上网查一下抑郁状态的条件，按条件测试，符合八条。她盯着手机发呆，心里好害怕自己变成真正抑郁症病人。
闺蜜打电话说：“艺华，有同学从老家过来，大家喊周六晚聚会，你也来吧！”艺华有点犹豫，最近心情不好，精神状态不好，不想参加。好友一直劝说：“来吧，来吧，大家好久没聚会了，聚一起聊聊天，傻乐也是乐！”艺华为了散心，勉强答应。为了这次聚会，艺华特意取出淡蓝色带金丝的改良旗袍，特意到店里洗吹头发，涂上口红。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精神不少，心想：俗话“人靠衣装，马靠鞍”确实有道理。
改头换面的艺华来到聚会的酒店，酒店外车来车往，她看着灯红酒绿的街道，嘈杂难受，不禁紧锁眉头。饭桌上都是老同学，大家调侃着学生时代的暗恋对象，互相爆料：“苗苗是阿狗的女神”，“阿珍是大胖的女神”。大家聊着曾经青春年少的轻狂，说着渴望朦胧的爱情、肆意挥洒青春的年代故事。艺华静静地听着同学在聊天，跟着傻傻笑笑，她注意到旁边的一位女同学吃得很少，也很少说话。
“我儿子考上某大学牙科专业”，“我女儿高考考差了，才考上某中医学院”，“我儿子终于上岸，考上某政法大学”，不知谁开始说起自家的孩子，艺华心里掠过一阵凉风，突觉包厢空气稀薄，有点喘不气。她跑到酒店外透透气，刚好碰到坐旁边的女同学也在。女同学边捶手臂边说：“我最近生病了，肩膀钻心地疼，半夜疼醒，疼得睡不着。人只要身体健康，其他都是身外之物。”女同学长长叹息了一声，艺华心中感叹：身体不好才是最大的中年危机，庆幸自己身体还健康。
聚会结束，酒店外的灯光风景看着比来的时候美了不少，艺华心情也美了不少，她愉快地告别同学回家。
在四壁洁白的医院病房，身穿病服的艺华拿着体检报告，看着上面写着“癌”，哭得死去活来。老公跟着年轻的女孩走了，她仿佛天要倒塌。“艺华，艺华！”她听到遥远之处，有声音在叫唤自己，张开眼，一转头，发现枕头湿了一片。原来刚才一幕，是梦中情景，她紧紧地抱着身旁的老公，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老公拥她入怀说：“你真傻，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我最爱的女人，等你满嘴没牙时，我还是最爱你。”她更用力地抱紧老公，眼睛再次湿润。
艺华的生活慢慢步入正轨。无意中，她翻看QQ空间时，看到大学期间在校报刊登的豆腐块，被自己曾经的文字吸引。畅游在文字中的日子那么美好，就像一去不复返的青春，熠熠生辉。她突然萌生重拾码字写文的想法，想用笔下的文字愉悦自己，回归到最纯粹的模样。
为了提高写文水平，她报名小说学习班，如饥似渴地看着一本又一本的小说，废寝忘食地码着字，感受到文字带来的无限快乐。在写作平台，她认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笔友，他们在文字中相识，在文字中结缘。她的日子变得丰富多彩，已从焦虑儿子前途中慢慢走出来。“老妈，你写的文章都快赶上老舍了！”儿子恭维的话，艺华听着很受用。快乐由内而发，她的烦恼被快乐淡化，快乐越来越浓厚。
艺华沉醉于灵感迸发带给她的快感，老公开始关注她，关注她写的文章。晚上，老公约她一起到江滨走路。路上，老公对她说：“我觉得你文章里的故事要有立意，好比做菜需要作料，写文有立意，内容才丰满。”她们聊着小说，聊着电视剧，聊得非常开心。快走在江滨路上，欣赏着灯光璀璨的江景，汗水不断地从额头，从身上流出来，她感受到流汗的畅快，心情更加舒畅。那晚，她睡得特别香。
阳光灿烂的午后，暖阳洒在落地窗阳台。艺华打开杂物柜，发现那个装鲜炖银耳的深蓝色袋子。拿出一瓶鲜炖银耳，她看看标签，还在保质期内，便打开一瓶喝起来。鲜炖银耳丝滑的味道随着舌尖滑到喉咙，滑入她的胃，她感受到一种无法言喻的美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