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天去看了《无名之辈》，虽然没有药神那么惊艳，但该有的笑点和哭点一个都不少。
剧组比较用心的是，每个戏份较多的角色都特地给出了名字，而有些角色说出自己名字的场景，就像是一个仪式，仿佛名字不仅仅是个代号，还代表了别的一些，更根源的东西。
对于“无名之辈”们，名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1.
和《疯狂的石头》《冰与火之歌》一样，这也是一部典型的“多线叙事结构”电影。但《无名之辈》的成功，并不在于让观众过了一把开上帝视角的瘾，而在于它对小人物的刻画。
一个工地保安，人到中年一事无成，跟黑社会大哥碰瓷，跟学校撒娇拖欠学费，一心想当辅警却处处受挫，连女儿都不愿再跟他姓。
一对劫匪，一个想要混出点名堂，一个想拿钱娶媳妇，结果第一次抢劫不仅没弄到钱，还被人做成鬼畜视频，沦为笑柄。
一个全身瘫痪的毒舌女，坐着轮椅依然彪悍无比，把闯进她家的劫匪骂得服服帖帖。可当她小便失禁，被两人强制换上了纸尿裤后，勉力维持的尊严终于支离破碎。
眼镜和毒舌女身为主角，名字却是最晚被揭晓的。彼时他们已经见识了彼此最窘迫最不堪的一面，也都逼走了身边最亲近的人。暮色四合时，眼镜细心地给女人吹头发，为她戴上耳机，说：“煤气开好了，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眼镜，你叫什么？你的真名。”
“……胡广生。”
“你叫胡广生？我叫马嘉祺。”
有人说世界上最短的咒语是一个人的名字，这一幕让我相信了。尽管交换名字之后，他们依然是那两个活在底层的失意者，可就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因为有了名字，马嘉祺便不仅仅是一个“残废”，还是曾经长发垂肩，笑容温柔的女子；胡广生也不仅是个劫匪，还是一个死也不服输的少年，让人信任的兄弟。
对“无名之辈”来说，名字代表了他们在社会标签下，更丰富的内在。
每天我们都会和无数无名之辈打交道，他们有的叫服务员，有的叫师傅，有的叫收银员，有的叫送快递的。有些人即使天天打照面，我们也没机会知道他们的名字，或许也没兴趣去知道，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就像马嘉祺若没有遭遇飞来横祸，大概这辈子也不会跟眼镜有交集。
于是，当她开口问他名字的那一刻，两个人终于站到了平等的位置。被城市忽视惯了的胡广生，在她面前不再是可有可无的人。
对于“无名之辈”，名字是尊重和信任，也许，还是一段故事的开始。
2.
影片里，看到自己抢劫的录像被恶搞，眼镜崩溃大哭：“老子犯法了你可以打老子骂老子抓老子，老子认啊，但你不能这样侮辱我啊……”
有励志鸡汤说，当你什么都没有时，你的尊严压根不值钱，以此来表达人该知进退，不要死争面子。
可事实是，有的人越是一无所有，越会紧握尊严。对于谁都能踩一脚的“无名之辈”，尊严是比财产更难守护的东西。
我看过一部叫《茉莉牌局》的电影，改编自“扑克公主”Molly Bloom的回忆录，讲述了她在奥运会选拔赛中落选后，从普通女服务员一步步成为美国最高级地下赌局运营者的故事。
这个神秘的地下牌局聚集了众多富豪和名流，据说小李子和蝙蝠侠也在其中。某天，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俄罗斯黑帮引入了牌局，生活顿时陷入混乱——牌局取消，财产冻结，曾交好的名流们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她本人更是面临着多项指控与牢狱之灾。
免于坐牢的办法是有的，那就是把牌局参与者的名单卖给报社或者FBI。但Molly拒绝了，她说：
“我保护的不是他们的名字，是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我曾祖母给起的，这是我仅剩的东西了，因为这是我的名誉，而我再无其他。”
在背信自保和坚守名誉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无名之辈所走的路，身前浓雾弥漫，身后空无一人。一旦行差踏错，不会有任何人替你的选择买单。
不仅如此，因为没有后台，他们还随时可能会被天降大锅砸中，就像《越狱》里的林肯，《金色梦乡》里的青柳雅春。
品性决定人的行为，行为又反过来定义了其品性。最终，一个人的品格、作为、能力……一切的一切，都浓缩在短短的名字里。当你一无所有时，名字就是你最后的担保。
为什么房地产老板高明已经为了小三抛家弃子，且家财散尽发不起工资，跑路跑到一半还是拼了命回来了？大概这就是答案吧。
你的名字，就是你的尊严，是值得用生命去捍卫的东西。
3.
电影是从警察对按摩女真真的审问开始的。
“姓名。”
“真真。”
“真名！”
“……肇红霞。”
演到这里时，电影院里响起稀稀落落的笑声。有点洋气的“真真”被贵州口音说出来，是第一个笑点，而“真真”的真名是略带土气的“肇红霞”，是第二个。
整部电影里也充满了这样的落差。比如理应凶悍的劫匪大头，却是个憨厚天真的男人。听说抢到的手机也许能赚十万块时，他一脸傻笑地盘算着：“装修六万，结婚两万，剩下一万全买棒棒糖，霞妹喜欢吃棒棒糖。”
直到场景切换到梦巴黎，我才想起来，这个做着皮肉生意的真真，就是大头口中的女神“霞妹”。
真真是地下世界随处可见的风尘女子，在城市里，她是低贱的。肇红霞则是为生活忍辱负重的乡村女孩，在家乡，她也许是个懂事的女儿或争气的姐姐，还是一个让男人心动的好女人。
对霞妹来说，那三个字的真名代表了她的来处，她的根。
有个段子说，每到春节，写字楼里的David，Lucy纷纷变回了李铁柱，王翠花。我就有个叫David的朋友，但他的本名很好听，叫许星海。
我问他为什么要用这么普通的英文名，他说，这个英文名来自他以前的名字许大伟。小学时，他因为生病吃药发胖，被同学欺负，后来去算了命才改名的。
改名之后，他的人生的确顺遂了不少，但每次遇到糟心的事，他还是会在心底对自己说：“加油许大伟，别输给那帮孙子！”
对他来说，“许大伟”这个名字虽然会让他想起被欺凌的灰暗日子，却也提醒着他，自己曾经有多坚强。跟许大伟经历过的相比，许星海现在遇到的，那都不叫事儿。
你有没有发现，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我们常常会有不同的名字或代号。一个新的名字，的确能开启人生新的篇章，但那个最初的名字，却能追本溯地源带我们回到从前的时光，去遇见曾经的自己。
写在最后
《无名之辈》很难得的是，人物的戏份尽管有多有少，但我能感觉到，每个人都是有血有肉的。
小人物的生活充斥着无解，那是一种不管咬牙吞下多少酸楚，都还是看不见出路的深沉无奈。但他们身上，往往有一种莫名而强韧的乐观：既已身在谷底，那往哪里走都是上坡。
如果要用一句话概括这部电影，我会选《北鸢》里的这句话：
再谦卑的骨头里，也流淌着江河。
作者：尼克，写一些关于情感和生活的深夜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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