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个剁脑壳的鬼
又是洪平城。
满缸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把五百斤粮票换成钱。市场上米是六角一斤,粮票站是一斤粮票加1角3分钱兑1斤米。满缸的粮票是无本的。所以等于从粮站买1斤米来只要花一角三分钱,而卖出去是六角,净赚四角七分一斤。五百斤粮票买米卖了,要赚二百五十元钱,相当于一个小干部大半年的工资了。
怎么搞法呢?满缸设想了去其他城镇兑米卖的可能性。去其他地方要歇宿,而他没有证明,这一点就行不通。所以去其他地方的路就这么堵了。
接着他又设想了在洪平换钱的可能性:
一、对方绝对不会去报派出所,所以官方参与缉查的可能性是零。
二、对方认定他是外地人,应该早已逃之夭夭,至少半年内不敢再这里露面。
三、经此打击,对方一定卧床不起,绝没有心思和力气再去市场上“寻买主”。
基于以上三点,满缸决定马上行动。满缸向刘师傅要了个装米的布袋子和一顶烂斗笠,就去了洪平。
非常顺利,他买30斤卖了,赚十四块一角。他买了两斤肉回来,算算身上又有二十来块钱了。
他放心了。第二天继续去洪平。
这回他只买了30斤,一则一次性买几百斤米,怕引起粮站怀疑。二则一次性买那么多米要一大笔钱。而这笔钱他现在还没有。三则作为一个乡里人是急钱用才卖米的,根本没有人有多余米卖。所以一次卖几十斤才是最合乎情理的。
满缸到卖米的区域,把米袋子放在相对不起眼的位置,把袋子口打开,然后坐在米边,双手抱膝,做打盹的样子,脑袋子上还顶了个烂斗笠。他就这样子静候买主的到来。
听说叔得病了,陈玉香就去看他。原来他得的是气病。只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却吃不下饭。浑身抽筋似的瘫成一堆,没有了半点力气。
玉香问她叔父,可记得对方的模样?
“记得的。蓝上衣,黑裤子,解放鞋。个子一米五、六的样子。大概十七、八岁吧。口音是湖南某地的。”
玉香似乎心里有点谱了。告诉叔父说她要去市场上找找。
“别费力了。应该早到了云南四川(很远的地方)!”叔父满脸忧伤,如丧考妣的样子。
“别心焦,也许会碰到的,这事也别告诉我爸,免得他会生你的气。”说完玉香就去了。
玉香的父母都曾是高中老师,后双双打成右派,并解除了教职。幸亏祖上有一临街铺面,于是开了个裁缝铺。生意还好,把玉香培养成了一把裁剪好手。
玉香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抽空来到了市场上。拿眼一扫:市场共有五个卖米的,都是用布袋子装了米,寻最显眼的位置,或站或蹲或坐,都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盼望买主早点到来,唯有独处偏角的一个人,似乎睡觉了,还用烂斗笠罩了脑壳。不过,蓝上衣黑裤子解放鞋倒很分明。
“喂,买米!”玉香用脚踢了下米袋子。
“真的要?六角一斤。”见是个女声,还是不想抬起头来。他认为露脸的次数越少,暴露的几率就越低。
“要得。不过要给我送家去,加你一碗面钱。”
满缸似乎听出了什么,猛一抬头:“嘿呀,原来是你!”他十分惊喜。“买什么买!送你家里去就是。前头带路!”
看来今年运气好,出门没几天,财运桃花运跟着来了。真是用门板也挡不住。满缸心里十分欣喜。
转过几条小巷,在一条较宽的街面上,“陈记裁缝铺”就坐落在这里。临街的铺面里,一张大案板,两台缝纫机,塞得满满当当。一对面目清癯,约四十多岁年纪的男女正在低头做活。门口站着两三个或是街坊或是顾客的人在扯卵谈。
“送屋里去。”玉香指挥着满缸。
“还没呷完,又买米了?”问话的是个女声,大约是玉香她娘。
“看着是熟人,就买了来。”玉香一边回答,一边等满缸进了里屋,就“砰”地把门关了。
“怎么这么急?想我了?”满缸尽想好事。
“你想的到挺美!”玉香笑笑说。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拿出把菜刀来,一手攥着,一手伸到满缸面前来:“五百斤粮票拿来!”
满缸一头从云端里跌落下来,浑身凉了半截。
“现在你的处境是:我不会去报案,你敢不老实的话,我就拿刀剁了你。你如果躲过了我的刀,门外还有五个人。掂量掂量吧。”
“还掂量么个,大水冲了龙王庙,既然碰上了你,兴许是因祸得福呢!”
“你真是个剁脑壳的鬼!”玉香不知是嗔还是怒。
满缸把粮票拿出来,“只有四百四十斤了。”
“那六十斤呢?”
“换钱了。”
“把钱也拿出来!”
“把钱给你了,我身无分文。怎么办?”
“拿不拿?”玉香又举起了刀。
看样子她是真来火了。满缸不敢怠慢,把钱和粮票一股脑儿给了她。
“这还差不多。”玉香笑了,“你还逃得出我的手心?”
她把钱、粮票一股脑儿揣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