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天气继续发着闷气,阳光不甚刺目的照着,没有一丝风,温度好像也没有太高,可是环着身体的却是让人汗淋淋的热浪,让人颇为不爽,就是树中的蝉也嘶哑的鸣着,有些郁闷,也有些烦躁。
我的两个年幼的儿女,心无旁骛的躲在空调房里念着闲书、捣鼓着一地的杂耍玩具,听不到爽朗的清笑,也不见惬意的甜蜜。日子似乎平淡而无味。
忽然想起,似他们这般大的我的童年。也是暑假,太阳似乎要毒的多,总是早早的就挂在东方的天幕上,只要你一动,就非要你汗流浃背。
中午就更不用说了,原本活泼的狗儿,此刻无精打采的趴在树影下,伸着长舌、眯缝着眼睛,一点儿也不想动弹。路边的花草也低垂着脑袋,恹恹的一股子病态。树叶仿佛也被烤的碧了许多,无奈的耷拉着。耳边,树间被太阳炙黑了身体的蝉,一声高于一声地尖鸣着。
那时候,没有电风扇,更别想空调了。可是我们的眼角、嘴角总是撑不住笑,爽朗、清脆的笑声流淌在大街小巷,日子总是那么的欢快而明朗。
夏日里正是捉蝉、吃蝉的好时节。
黎明时分,天似明还暗,三五成群的孩子们,舍不得在这最为舒适的晨曦中酣睡,总是每人手拿一个袋子,早早的来到头天夜幕下约好的林边,找寻那些刚刚从洞穴里爬出来的蝉猴。
它们有的刚刚挑破洞上的一层虚土,伸着颤巍巍的爪子,小心翼翼的露出两只黑黝黝的眼睛,张望着,寻思着怎么溜出来,再如何爬到周围的那颗树上。可是往往被眼尖的我们,一个飞快的伸手,两指指尖一拨溜就拎了出来。那带刺的小爪,急急地划拉着我们的小手,却只换得我们胜利的笑声。
要是有哪个机灵的蝉猴,发现我们的同时迅速的撤回洞穴,也不要紧。随手捡一根断枝,轻轻的把那米粒大小的筒口的土,四下里划翻出去,洞口瞬间就变得有指头大小了。那急了的蝉猴,由于早先懒惰,只挖了个仅容存身的地方,于是退无可退,尽管拼了命似的向后缩,也逃不了被我们轻而易举的捉了去。
还有的蝉猴,远远的看见了我们贼也似的脚步,于是急嗖嗖的向最近的树干上拼命的爬,可是正如龟兔的速度,怎敌的了我们的魔爪。于是尽管它眼见的离树只有一寸之遥,终究还是不幸,只好挣扎着落在了我们的袋子里。
更让人欣喜的是,远远的见了一只只蝉猴排着对儿,向一棵树上努力地爬去,有时三五只,有时一两只,它们鱼贯着想爬得快些、爬得高些,被我们抓到的时候,仍是不甘的紧抱树干不放。那双乌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们,说不出的愤怒与郁闷。可是,我们一点儿也不恼,我们的心里只有胜利者的满足与快乐呵!
高一点的树干上,一只背中裂了条缝的蝉猴,正悄悄地褪去它浅褐色的外衣。这时候,你必要眼明手快地迅速抓去,否则一个瞬间,那蜕变后乳白而胖的蝉,只要轻轻的一抖动那挣脱了束缚的薄翼,你纵然不甘,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洒脱而有骄傲的飞向你抓不着的高枝了。那时候,将时局突变,成了我们被蝉玩味而嘲弄的对象了,纵然我们再怎么愤怒、郁闷,也只能对着那蜕变过后,蝉故意遗留下来的蝉衣捣鼓了。
等到太阳越升越高,射在身上发烫,照在地上干绷绷的,没有来得及从洞中爬出来的蝉猴就懒了。它们躲在洞穴里,把头顶的土,严严实实的盖紧,静静的等待,傍晚的落日后再出来。我们也便拎着胜利的果实,兴冲冲的回家了。
把捉到的蝉倒在筐里,拿一件物什扣住,单等嘴馋了的时候,放一盆清水洗净沥干,然后锅里放一点点油,把它倒进去,看它在热锅里急急的挣扎。慢慢的就动不得了,翻一翻,本来软软的身体,渐渐地硬了,熟了。盛出来装在盘里,那壳,脆脆的。那肉,嫩嫩的。一口咬下去,满口鲜香,让人流连不禁。
趁着闲暇,赶紧到大缸里,抓一大把饱鼓鼓的麦粒,不干不净地塞一满口,细心而虔诚的嚼着。急不得、躁不得,一直嚼到麦子在嘴里不成样子,且稠稠的细而粘黏。就这样慢慢的嚼着,积聚成一团,再拿出早已备好的不长不短、粗细均匀的竹杆,让那细细的竹梢静静的候着,时刻等待着出发。
中午的日头毒辣而刺目,大人们吃过午饭,总会慵懒的躺在床上,他们怕敢动弹,而我们这些闲不住的孩童,却已扛着秆儿、拿着面团、拎着袋子,兴冲冲地出发了。
寻着蝉尖锐的长鸣,蹑手蹑脚的来到树下,细心地张望大树的枝桠,唯恐漏掉一只蝉。几个平日里咋咋唬唬的伙伴,这时候总会默契的用眼色示意,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惊跑了树上的蝉。竹梢上早已紧紧的裹着一层粘粘的麦胶,小心翼翼地靠近蝉翼,一个突发的偷袭,蝉翼终于被粘住了,徒然的煽动着另一个薄翼,仍是落在了我们的手中。当然也免不了被机警的蝉,逃脱了的时候,可是我们,在短暂的失望过后,也不觉得怎样,又谨慎地巡视着下一个目标了。
还记得有一年暑假,我到外婆家去。每天吃过晚饭后,大我两岁的表姐,总是先带我到处玩耍,候着夜幕降临。每当天黑了的时候,表姐就会拿出一个早已备好的手电,领着我到村前的小树林里抓蝉去。
夜晚的林子静逸而安详,星星在头顶,俏皮的眨着眼睛,笑看我们呢!月亮也透过茂密的树冠,星星点点的闪现。表姐把手电给我,让我细细的从树根沿着树干向上照,几乎每棵树上,都能照到正不紧不慢的爬行着的蝉猴,我欣喜的顺着光,一一把它们抓到袋子里。而表姐呢,一个人在旁边的树上欢快地摸着,收获一点儿也不比我少。
有时候我们被蝉猴,引住了回家的脚步,会忙到夜半,甚至更晚。不过也没关系,年迈的外婆,总会留门候着我们,并在我们洗澡的间隙里,给我们炸上一盘刚捉回来的蝉猴,权当我们美味的宵夜。
大雨过后的我们,更像笼中放飞的鸟儿,拎着篮子、拿着袋子,树林里的地上,有生机勃勃的地皮菜可捡。那一朵朵硕大的地皮菜,只有经过雨水的滋润,才更加肥腴可见。而地上,总会有被暴雨冲灌过洞穴的蝉猴,受不住水的袭击,慌慌的四下爬动,恰好就不幸,成了我们的盘中餐了。
我常常不自觉地和我的孩子们,聊一些我童年里捉蝉的往事,往往引得孩子们满怀憧憬。顽皮好动的小儿子,老是缠着我意图捉蝉,可是满城里钢筋水泥、铜墙铁骨似的,我哪里找寻去?
夏日里,也有时候可以听得一声声蝉的哀鸣,却费尽心力,仍寻不到一丝踪迹。
一日,我突然发现,地上一只乌黑瘦小的壮似蝉的小东西,四腿朝天的躺在地上,旁边成群的蚂蚁,熙熙攘攘。我忍不住驻足观看,是蝉,只不过全然没有了我儿时的大而肥厚了。现今不知是因为药物的作用,还是水泥的侵袭,黑瘦的不成样子。估计吃在嘴里,也不会有我童年里的美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