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简书-妖怪来也
图仕墨和猴三儿一前一后、由南向北阔步而行,穿梭于熹微晨光中高墙大院的南锣鼓巷,一口气走出了二里开外,来到了车辇店胡同里一所其貌不扬的门脸跟前。
图仕墨举手撩开一簇绿柳丝绦,目光掠过错落的青灰色屋瓦房檐,远远的,望见了笼在一层薄雾里的安定门城楼盖儿。
“喏,这就是我一朋友帮着寻摸的地儿,虽说是离南城偏远了点儿,但你刚才一路上也瞅见了,不是僧王府就是大宅院,这地界儿受着荫庇呢,一准儿不赖!”
图仕墨看了看那扇红漆斑驳的院门,皱了眉头往里摆手说:“地方倒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先开开门,咱进去瞧瞧再说!”
两人推门而入,围着小院各个地方角落都绕了一圈,完事后站在院子里评头论足。
猴三儿:“甭看小,五脏俱全,精致着呢,一收拾就出来!”
图仕墨:“人家要多少?”
猴三儿:“要一千五,我愣给砍到一千,定金五百!”
图仕墨:“嘿,能耐的你!”
猴三儿:“就怕一时半会儿咱凑不出那么些现大洋来——明武昨天上西边办酒去了,这趟横是能多捞点儿,赚的先都紧着你。”
图仕墨:“行,够局器的!我不就是想着早点儿让晴儿离了那是非之地,省得再有麻烦。等我娶她进门的时候,您二位我都得给奉为…奉为…奉为什么玩意儿来着?”
猴三儿一乐:“得了吧你仕墨,那叫‘奉为上宾’,就您肚子里那点儿墨汁儿,还没我猴三儿的多,呵呵呵!不过,你也甭把事儿想太美了你,自个儿也得再想想辙。”
图仕墨:“有招儿,瞧好儿吧您就!”
猴三儿挤眉弄眼:“哎呦喂,我说仕墨,横不是我给你出那‘馊’主意吧?”
图仕墨不屑地:“切!怎么可能?就你那缺德主意,谁惜得用?”
图宅卧房里,图孟海夫妇二人衣着光鲜,看起来要出门。齐采莲正在穿针引线,给图孟海一顶小帽上坠帽正。
图孟海:“——是吗?金先生真这么说仕文?”
齐采莲:“真的,不信你下次当面问他去——不光说仕文出息,还夸了仕墨——” 齐采莲突然戛然而止,后半句又生给咽了进去。
图孟海果然眉头一皱,但没有发作,稍息片刻,问:“说这个小兔崽子什么了?”
“没说什么,你就别问了。”齐采莲想息事宁人。
图孟海嘘口气:“说吧,你放心,我不生气。”
“真没说什么,只说仕墨脑瓜聪明来着。”齐采莲小心翼翼地表达出来。
“聪明?!”图孟海憋住劲儿没往下发脾气,顿了顿说,“夸仕文呢,也就罢了,您生这老二可真够呛,这不是整天在外边儿野浪?等我让他气死的时候,他最好也别回来,我还死活图一清静。”
齐采莲劝说着:“孟海,仕墨到底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对他就不能宽容宽容?”
图孟海:“嗨,采莲,那得分人分事儿呀!你说,他就这么吊儿郎当的在外头瞎混,越纵容越不像话,保不齐哪天就给咱们捅一大篓子!像你一味袒护他,这不是宽容,而是害他。你好好想想去,是不是这个理儿?”
齐采莲一脸惆怅:“理儿是你说的理儿,可情到底不能却。自打懂事起,你这个当爹的,从没给过他好脸儿,什么事都没的商量,他不听话,急了跟你对着干,那也不是——”
图孟海:“行了行了,你现在心软,等我给气死了,烂摊子可就摊你身上了。”
齐采莲:“住口,千万别提什么生啊死的。从今往后,你得听金先生的,保养好身子。你是顶梁柱,我们一家老小的,还都得靠你呢!”
图孟海轻拍齐采莲抓在桌沿的手,以示安慰。
齐彩莲灵光一现:“欸,要不然,咱们也给他媒个亲事儿吧?拿亲事栓着点儿,媳妇管着点儿,没准儿他就能回心转意。”
图孟海斜过一眼:“依我看,你这是妇人之见,这两个不肖的,都是那脱缰的野马,不靠谱,白费劲,劝你趁早儿打消了这念头儿吧!”
齐彩莲又想争辩,被图孟海一拦道:“别说了,咱还是干正事儿呗——那王老爷是我多年的笔墨老友,感情浓厚,他今儿个做寿,我琢磨得送他份厚礼,我在这儿自己拾掇拾掇,你去帮把我那管湘妃毫取来吧!”
齐彩莲咬断线头,插好了针,站起了身子问:“行,东西在哪儿?”
图孟海:“瞧你这记性,不就跟那炉子搁一堆儿了么?”
齐彩莲:“炉子?——噢,我知道了。”
齐彩莲出了卧室门,飘着衣袂一溜碎步转到了书房之中。她向那书案俯下身子,好歹搬弄了墙砖上的暗格,拉出了一个偌大的绸布盒子。然后解开绸布,掀开盒子,从里面挑出一个装笔的细长木盒来。
图孟海在正堂里呼唤着:“拿着没?该走啦!”
齐彩莲忙不迭地应着:“找着了!这就来!”随手匆匆把盒子一包,重又推将进去。
图宅大门口往东的胡同路口,两个做小生意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冰糖儿多呀哎~~”
“甜酸咧豆汁儿哎~~”
图仕墨猫在拐角,把举着一竹竿冰糖葫芦的伙计叫了过来,拿制钱换了一串,咬在嘴里,一边嚼一边琢磨,时不时地还拿眼珠瞭着家门的动静。吃过两颗,他冲地上淬了几口,一脸的酸相,把糖葫芦串一撇,索性直起腰来,跟着另一个卖豆汁儿的向家门口走去。
这时候,打西边儿来了辆包车,头前有个人带路。细看之下,竟是仆役马顺儿。图仕墨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赶紧躲在卖豆汁儿的小贩身后,看着马顺儿进了门,那车呢,调了头停在图宅门口候着。趁这工夫,图仕墨赶紧返身又蹩回了刚才的拐角。
不一时,马顺儿引着图孟海和齐彩莲出了门,两人先后钻进了包车。那包车夫脚底使力,车轮子越转越快,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西边尽头的路口。
马顺儿扬手送走了包车,转身几步上台阶跨进了大门槛,正要合门,那门板上压上了一只手。他往外一瞧,原来是图仕墨,脸上马上堆起笑,赶紧开门让进去。
“哟,墨公子,您回家了?那什么,老爷太太刚出去!”
“看见了——知道他们干嘛去了?”
“说是去西城儿的王老爷家祝寿!”
“哦,祝寿——那可有得折腾呢!”
图仕墨到院子里冲马顺儿一挥手道:“马顺儿,你甭管我,没事儿歇着去吧,我也回屋睡觉去了!”
“那行,您有事儿再叫我!”马顺儿挂着一脸的大汗,低头抹一把,果真转身回房去了。
打发走了马顺儿,图仕墨不由得嘴角得意地一弯,紧接着俩眼珠子一骨碌,迈起两条腿疾步向堂屋走去。
图仕墨用犀利无比的眼神儿环视了堂屋,然后,将有可能存放东西的地方可着劲儿的一顿查勘。
图仕墨用冷峻无比的眼神环视了卧室,随后,将有可能隐藏秘密的地方毫无顾忌地搜了个遍。
图仕墨用绝望无助的眼神环视了书房,之后,将有可能欲盖弥彰的地方竭尽全力地摸了通透。
这世上,功夫不负有心人。踏破铁鞋无觅处,图仕墨终于在书房中发现了异常,在书案下的墙壁中,竟然挂着一角绸布。更加奇怪的是,把那角绸布一拉,竟然拉出了一个令人悸动的暗格……
仆役房中的马顺儿刚用凉水擦完了身子,逍遥快活地躺在凉炕上扇起了大蒲扇,疲倦地很有些迷糊,忽然耳听得屋外面大门仿佛“咣当”的一声响。
马顺儿坐了起来,脑袋稍微有点发蒙,却又不敢懈怠,光着膀子出门一看,那大门的门栓竟然拉开着。
被晌午火辣辣的大太阳一晒,地上的热气一烘,马顺儿更有点儿犯迷糊,觉着刚才一定是做梦,便又重新插好了门栓,一边自言自语道:“怎么刚才忘了插门?”一边摇摇晃晃地进了屋,鞋子一甩,身子一歪,踏踏实实又躺回凉炕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