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ople who cannot find time for recreation are obliged sooner or later to find time for illness." (騰不出時間娛樂的人，早晚會被迫騰出時間生病）
John Wanamaker (约翰·沃纳梅克) 百货商场之父
近日我在餐桌上与亲友谈到了一个词，奶头乐。家人好似开玩笑一般说像我这样专注哲学研究的人与正常人不同，具体表现在我不主动享受“奶头乐”。我当时并不理解何为奶头乐，身边的人也没能给出令我满意的定义。经过一番研究，我了解到奶头乐 “Tittytainment”由两个单词组成 “ Titty” 奶头和 “Entertainment” 娱乐组成。这个词描述现代社会中令人着迷，极具满足感，低成本，无需思考并且容易上瘾的娱乐方式。虽然奶头乐本身的定义极为宽泛，综艺节目，绯闻谣言，网路论战等等都在奶头乐的范畴之内，但是奶头乐似乎逐渐被用来形容更负面的内容。奶头乐似乎都是低俗的，浪费时间的，没有营养的消费产品。
现代人认为自己生活在所谓“娱乐至死”的时代，然而奶头乐却并不是专属于信息时代的产物。古罗马皇帝在七丘之城里大兴土木修建斗兽场， 面包和马戏（panem et circenses）使整个帝国的臣民安分守己，痴迷于暴力和狂欢。在等级森严的神权统治之下的中世纪欧洲，公众处刑和异端审判为饱受剥削的底层农奴提供了宣泄压力的机会，而王公贵族们整日沉浸在奢靡的比武大会和宴席之中。随着人类文明进入信息时代，娱乐逐渐成为成熟而逐渐商业化的成熟行业。便宜而无需思考的娱乐逐渐被民主化，而如今的电视剧，短视频和线上论坛就是这一民主化的最新形态。只要你有一部智能手机，你就能整天沉浸在奶头乐之中。
从心理学的角度看，奶头乐之所以如此令人沉迷是因为这种娱乐方式使成人婴儿化。当一个人进入世界之后，这个人体验到最初的欢愉就是哺乳的欢乐。婴儿们靠着本能，无需思考地咬住母亲的乳头，然后婴儿就可以体验到无法言喻的幸福和满足。从婴儿的角度，哺乳不光代表着吸收养分，更代表着在其尚且短暂的生命中的一切正面的能量。现代的奶头乐熟练地掌握了如何利用成人心理中的不安和焦虑，并且以此为基础设计了最能够激发成人兴趣的娱乐方式。当成人们沉浸在婴儿吸取乳汁一般的欢乐之中，他们短暂的脱离尔虞我诈的成人世界，逃离生活中的责任，忽略必须处理的问题以及需要处理的人际关系。
在某种意义上，我也是奶头乐的消费者。以研究者的眼光，我“消费”了大量的奶头乐，因为我想了解这种娱乐对人的影响。一个接着一个的短视频依靠夸张的语言和后期加工，旨在最短时间内引爆人的情绪。过度浮夸的表演和毫无逻辑的剧情充斥着电视节目和电影，仿佛制作者们知道如今的观众们已经麻木到了为了娱乐而娱乐的地步。网路上到处充斥的色情，暴力和极端思想时不时让我们反思为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信息和知识无法与这些糟粕竞争。随着网络的发展，愚昧和偏见似乎成为了一种选择而不是一种无法逃脱的宿命，然而人们仍然在毫不犹豫地选择愚昧和偏见。
悲观主义者会说，奶头乐自古以来就是大多数人钟爱的娱乐方式，而那些鄙视奶头的特权阶层只是有精英情节的无病呻吟者。在我看来，奶头乐虽然可以让人们短时间逃离现实，但无法为人们带来持久而真挚的满足。当人们被困在永远无法满足的欲望漩涡之中，他们必须持续消费奶头乐以安抚自己，这就是上瘾。
与奶头乐相对的娱乐是需要付出的。与其一味接受外界的输入，我更喜欢输出的快乐。读完一本书与朋友们分享交流心得，见到心动的姑娘后彻夜写完一篇发自肺腑的十四行诗，在马场聚精会神练习一下午后梳理爱马的鬃毛，我最快乐的时刻往往都是最疲劳的时候。精疲力尽后看到自己付出的结果，看到自己行为对自己和他人的影响，这些对我来说是能够带来持久而真挚满足的快乐。没有挑战而轻易到手的快乐在我看来毫无价值，因为我并没有参与其中；看到陌生人在短视频软件上出丑，为什么我要对嘲笑这个人？在群氓的嬉笑声中，视频里那个人满脸的羞愧和痛苦逐渐模糊。
我知道奶头乐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是唯一逃避生活残酷现实的方式。然而我担忧奶头乐对于社会未来的影响，如果社会中娱乐的主流就是如此，那么在这种风气下成长的下一代人会怎么塑造日后的文化呢？
在我们们的奶头乐社会中，人的注意长度已经开始逐年减短。我的文章往往对于人们来说过长。当你看到这一段时，我打赌你已经精疲力竭。你的手指已经迫不及待地准备上划，关掉这篇文章吧，我原谅你。毕竟你的注意长度只有三分半钟，而且这篇文章也不是你所习惯的奶头乐。我的段落没有按照人气作者一样短小精炼，我没有把观点通过漫画的形式简单表达。虽然我很感激你花时间阅读我的作品，但是别认为我是为你博取你的认可而写作。
2020年我听过的最受用的一句称赞是，“我跟你在一起过一天手机电量只耗用了20%”。然而现在的年轻人还有多少出门不带着沉重的充电宝呢？绝大多数时候，人并没有机会用到充电宝，但他们仍然战战兢兢地把那玩意装进背包，因为他们害怕在最需要的时候手机没电。而为什么手机会没电呢？随便走进一家咖啡厅，书店，或者地铁车厢你就明白了。在社交环境里，人如果无法克服对奶头乐的依赖，那么不如尽早离开环境或者停止社交。社交需要能量，需要付出，而奶头乐不需要。我无法尊重那些沉迷于奶头乐的人，因为我作为一个成人很清楚，成人社交的对象只能是成人，而不是巨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