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关。洗尘酒铺。
铺子开在有澜江边,铺面不大,只摆着十几张梨木方桌,看着已经有些年头。酒铺门口挂着一面赤底黑字的风旗,写着“洗尘”二字,迎在簌簌的冷风里翻扬招展。
不觉已是深秋,在当地人的印象里,一步关的天在秋冬季节总是阴沉得像罩着一团灰雾。这种天气里酒铺多半没几个客人,因为少有人在这个季节走关贩生意,商人们到关外大多是交换香料奇珍,都是赶着夏末初秋的时节。
然而今天酒铺的生意却格外好。几个裘衣黑氅的客人在酒铺里围坐,两张桌子凑在一起,桌上摆满了酒菜,正中间的砂锅里还冒着腾腾的热气,里面炖着酒铺这个月宰的第一只鸡。
菜齐了,坐首的男人倒满酒,举杯道:“敬火羽神。”他的声音不高,却隐隐有威,似乎是他们的头领。其余几人纷纷举起酒杯,一齐喝道:“敬火羽神。”众人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神色肃然。一旁的伙计已经见怪不怪,这是古月族的礼俗,在正式的筵席开席前要先饮酒敬神,而古月族的神只有一个,就是火羽神。有澜江几里之外就是古月族的边界,这几个人大概是要从中原回那里去。
伙计正寻思着,酒铺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冷风卷着枯叶倒灌进来,顿时吹散了屋子里攒积的几分热气,屋里一阵骚动,伙计也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接着他朝门口望过去,就见一个身影定定地立在那里,神色淡漠,面容有些憔悴,看上去似乎赶了不少路。
“客官您快请进。”伙计看见又来了客人,赶忙回过神上前招呼。男人直接无视了指引,直直地走到一张桌子旁坐下。伙计见状,连忙转身跟上来,一点头,赔着笑问道:“客官您吃点儿什么?卤肉酒水,汤菜小碟我们店里都——”
“五坛酒。”男人直接打断了伙计的话,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桌上。
伙计愣了愣,没立马离开,他偷偷打量着面前的客人,小心道:“客官,咱家一坛子酒的分量不少,怕是您一个人喝不完,不如要几个小菜还能——”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男人冷冷道。
他脸色阴沉,瞳孔幽黑,瞧不出任何情绪,伙计见状识相地闭了嘴,作个揖就朝柜台小跑走开了。
屋子里热络的气氛短暂地冷却下来,三三两两的客人都放低了说话的声音,不时有人朝男人这里瞥过来,似乎在议论男人的怪异和无礼。
男人兀自静坐着,对周围的议论无动于衷。细看之下,他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身形精干,眉目之间却透出一股沧桑,但是最惹眼的是他腰间的剑。在这家酒铺喝酒的多半是贩夫商人,见多识广,都瞧得出这剑绝非那些富贵公子哥用来装装样子的绣花针,剑柄和剑鞘上都已经磨出了光泽,那鞘里的刀更不知道喝过多少人的血。
那是柄真正的剑。
不过大家也就看个热闹,走南闯北讨生活,江湖上的事经历得也多了,大家萍水相逢无冤无仇,彼此都相安无事。
只有一个人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是刚才那个头领。
男人选的桌子很巧,就在他们的邻桌;男人选的位置更巧,就正正地对着他们。然而他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一碗接着一碗地喝酒,仿佛真的只是个过路的酒客。
酒铺伙计送来最后一坛酒时,男人突然开口叫住了他:“加一碟桂花糕。”酒似乎暖开了他的心绪,他言语间已经不像刚才那般冷肃。
“好嘞!”伙计应承着,不由得多瞟了男人两眼。他不记得在酒铺见过这个人,但他肯定,如果没有来过,一般人绝不会知道这家开在边关的酒铺里还能有这样精巧的糕点卖。男人们喝酒吃不来这个,一般这种巧致的糕点只有女人才喜欢吃,但这种关外的酒铺里很少有女人光顾。
女人。
他忽然记起来了。这个男人确实来过,大概一年多以前,和一个女人一起。那个女人,准确的说,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长得十分标致,尤其是那双眼,黑亮黑亮的,笑起来好像这一步关的天都晴了。桂花糕是那姑娘爱吃的。当时两人一齐走进来,搭眼看去就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男人那时候意气风发,和现在的气质全然不同。
男人没有察觉到伙计的心思,或者说,他不在乎,他现在满眼都停留在手里的信上。那封信不知是他从哪里掏出来的,薄薄一张纸已经发皱,一看就知道翻看过很多次,不过男人保存得很小心,纸上折叠的痕印清晰而整齐。
酒一坛接着一坛,酒碗满了又空,空了又满。男人一言不发地自顾自喝酒,看这架势是不把自己灌醉不罢休。
人们已经不再注意他了,屋里早又热闹起来,酒桌间不时发出干脆的碰杯声。打横坐的几个古月人也已经喝得起兴,开始用古月语交谈起来,说到激动时几个人还一起举杯。他们似乎在议论什么重要的事情,但是丝毫没有避讳,这些中原人听不懂古月语,他们去做生意都要靠当地的翻译。
酒桌上大家相互热闹着,唯独那头领独自啜饮。看着席间推杯换盏,他脸上始终浮着淡淡的笑,然而他的眼睛却是不笑的,微陷的眼窝里一双沉眸如古井不波,猜不出喜悲。
桂花糕原封不动地在桌上摆着,酒却已经空了三坛。男人的目光终于离开了信,从迷离恍惚的醉态里清醒出来。他停滞了片刻,似乎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缓缓地抬起了低垂的眼眸。
古月人还在谈笑,而在他们脚下,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包裹安静地躺在地上,没有人注意,它看上去只比酒坛子大一点,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在视线触及它的瞬间,男人空洞的眼中丝丝缕缕的情感如藤蔓般交织疯长,隐忍却又炽烈,恨不得将那整个吞没。说不清那眼神里包含着什么,只仿佛一个漂泊风尘的旅人在流浪的尽头找到了归宿。
他又在碗里倒满了酒,这次他没有喝,他直起身子,把碗高举,缓缓倾斜。
酒沿着碗口汇成细流,砸在桌上,发出清越的响音,舒缓而长,在喧闹的酒铺里好似一阵兀自鸣响的长钟。一碗,两碗——直到第三碗,屋子里彻底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这个举止古怪的剑客身上,伙计也愣了,他想要上前劝止,看看男人的脸色,脚底下又停住了。他觉得现在凑上跟前,男人腰间的那柄剑会抵在他脖子上。
酒水顺着木桌蜿蜒,缓缓浸湿了信。字的轮廓已经模糊,墨迹晕染开,丝丝缕缕,似乎就要化成轻烟婉转消散,但字迹仍依稀可辨,只有简短的六个字:
勿书,勿见,勿扰。
自从她留下这封信不辞而别,无数次他盯着信发呆。他寻她寻累了的时候,就随处找个地方坐下,仰起头半闭上眼睛,回忆他们在一起的每个瞬间。有时候阳光强烈,照得他晕眩,恍惚中他会生出一种错觉,似乎他全部的记忆都只是一场空梦。
所以他一直贴身藏着这封信,只有看着这封信的时候,他才能确信曾经的一切都是真的。
但现在他再不需要了。
三尺之外,人们都忽略的阴影里,安安静静地躺着一颗再不能说话的头颅。黑布遮盖了面容,男人看不见,她似乎在笑,又似乎要流出泪来。
无数的记忆忽地涌了上来,在他脑海里掀起剧烈的起伏。她固执地不辞而别,不让他再与自己有任何瓜葛,可他终于还是找来了。只是遗憾,分别了这么久,最终只能以这样的结局重逢。
对面,几个古月人纷纷盯着他蹙起了眉。洒酒为祭在中原是祭奠死人的礼俗,男人偏偏不偏不倚地对着他们,仿佛故意来触他们的霉头。他们头领的脸色愈加复杂,从刚才起他就一直留意着这个男人,直到他注意到男人的眼睛朝桌下探去,瞬间心中了然。
屋外秋风还在呼啸狂卷,残败的枯枝被扯得噼啪作响,好像快要折断。整个天地都被狂风裹噬,这间小小的酒铺里却静得让人不安。
男人对周遭的注视置若罔闻,他深深饮了一大碗酒,幽幽吐出一口酒气。
“古尔明茵。”他忽然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听他的发音,应该是一句纯正的古月族语,一旁的酒客们都一头雾水。
果然,男人刚说完,几个古月人都猛地起身,脸色骤变,前一刻他们还按捺着内心的恼意和疑虑,此目光却锐利得要将男人生剐。金属轰鸣,靠近男人的三个人已经拔出了刀剑。
古尔明茵,在男人说出这个秘密的名字那刻,他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今天的下场只会有一个——死!
酒铺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酒客们都屏住了呼吸,诧异这电光石火间的变故。离得近的酒客纷纷退避到远处,江湖寻仇的事他们见多了,这些古月人摆明了是动了杀心,但奇怪的是,那男人就像聋哑了一般,依旧安稳地坐在那儿,手里提着酒坛。
同样淡定的还有古月人的头领。手下向他投去问询的目光,似乎在等待他的指示,他却并不作声,鹰一般的眼神紧盯着男人,不知在想什么。空气越加凝滞,就在有人承受不住酒铺内的压抑时,那头领的眉头忽然松开了,他不轻不重地笑了一声,安静的酒铺里响起他从容的声音:“你知道在我们古月族,背叛神要如何处置吗?”
他问得轻飘飘的,仿佛是酒席间的老友叙旧,然而那个落拓的身影却是蓦地一僵。
“她一定没和你说过,否则你现在一定会好好珍惜你这条命,”他意味深长地停顿,就见男人像是遭受重击一般,碗里的酒哗得洒出大半。他脸上仍然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声音不停道,“要我和你讲讲她死之前都经历过什么吗?整整三天三夜——”
哐——!
突然的巨响打断了他的话。酒坛在地上摔个粉碎,崩裂的瓷片到处飞溅,惊得酒客们下意识地躲挡。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又听“唰”的一声,长剑轰鸣着出鞘,尖锐的鸣响带起令人胆寒的余音。
男人如同一只被激怒的野兽,瞬间疯狂起来。湛寒的青光闪灭,他拔剑飞起,凌厉一击笔直地冲那头领的心口刺去。酒铺里一片哗然,那个伙计年纪轻,没见过这种阵仗,忍不住别过头去,却不经意间碰上了男人的目光。他顿时僵住了,那对漠然的瞳孔此刻凶毒得像是要滴出血。那头领却如同早已料到一般,稳坐如山,眼睛眨也不眨。剑锋在距离他心口一尺的地方再也无法前进分毫,四柄刀剑在他面前错落,盘成密网,死死地格挡住男人的攻势。男人剑锋一滞,毫不犹豫地翻腕横扫,逼退周围几尺,转而一剑从空中斜劈下去。破空的尖啸在耳膜上划过,让人忍不住一个激灵。
嘭!剑刃砍在了桌上,整个被吞没。人群里忽然有人反应过来,惊声低呼:“左手剑!”
人们仔细一看,这才注意到,男人是左手握剑。
左手握剑在剑客中并不常见,人们突然想起了那个传闻。那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事了,当时江湖的半壁江山还握在恶名昭著的駦月派手中,他们在江湖上不断挑动争端,歼灭吞并各道帮派。前去讨伐駦月派三位领主的人络绎不绝,但最后竟然没有一个人生还,渐渐江湖上人心惶惶,所有门派都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然而就在两年前一个早晨,駦月派的月楼里忽然飘出了浓重的血腥味,一夜之间,駦月派的三领主竟然全部被杀,死状惨烈,听当时亲眼目睹过的人说,三人横尸在地,身上剑痕无数,尤其喉间一道凄厉的血痕深可见骨,发现的时候三人面容扭曲,尸体已经僵硬。
消息一出,江湖上下无人不拍手称快,大家都想见识一下是何方豪杰有如此武功和侠义心肠,替江湖除了大害。这是在江湖上扬名立威的绝好机会,然而却迟迟没有人出来承认。越是如此,人们越好奇,江湖里人人相互打听,但竟没有人知道准确的消息,唯一一点线索是从当时月楼的一个守卫口里得知的,他当时胸口中剑,侥幸未死,也成了当晚的月楼里唯一一个活口。他说凶手黑巾遮面,看不清样貌,唯一的特征就是左手运剑,和守卫相遇时几乎是一击致命。
这一点也得到了认可,人们检查了死者伤口,从伤口的走势来看确实如此。而这个左手剑客的身份依旧无人知晓,渐渐成了江湖上的一个谜团。
现在人们看着面前左手用剑的男人,不由得心绪四起,揣测万分。
此刻在酒铺中央,男人持剑孤立,对面的人半月形将他包围在内。他没有斩中,千钧一发之际那头领仰身后撤,躲过了一击。一抹惊疑在那头领眼中一闪而过,他站定身形,稳稳拔出刀。
男人也不看他,目光低垂着,牙关紧咬。他的胸口仍在剧烈地起伏,似乎下一刻又会猛得扑上来。
头领盯男人几眼,转而向身后使眼色。几个人得到命令,互相对视几眼,同时发起了攻势。一时间刀光剑影四起,啸声盖过了狂风。然而男人的剑仍旧安静地握在手里,他抬眸扫视,面色森然,如同地狱归来复仇的修罗。刀剑距离他只有咫尺了,他忽然纵身一跃,闪过了对面的袭击,接着顺势踏在刀刃上跃起丈余,旋身挥斩。剑光一闪而过,登时几个人的颈间喷涌出血泉。
人群里发出惊呼。铁刃砸落地上,发出沉重响亮的撞击声,一圈人缓缓地倒下,眼里分明还是难以置信的神色,表情却已经凝滞。能被派去中原执行任务的,个个都是古月族的好手,而这些人却在一瞬之间同时被一击丧命。那一剑凌厉至极,狠准地剖割开了颈上的血管,瞬间失血让所有人迅速毙命。
鲜血喷溅在男人的胸膛和脸上,带着温吞而浓厚的腥气,缓缓渗进皮肤里。男人有瞬间的失神,从前的一幕幕似乎又回来了,他所逃避的,竭力摆脱的,终究还是找上了他。
他手上沾过那么多血,却妄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平凡的日子。老天于是用最残忍的手段惩罚他,夺走了他最爱的姑娘。他害怕打开那个包裹,他不敢看那双眼睛,更不敢想象她曾经如白玉般剔透的皮肤上究竟有多少伤。
他仿佛能听到她痛苦的嘶吼,他的心仿佛也被撕碎了。为什么?为什么她要瞒着他,一个人面对族人的追杀?如果他不隐瞒自己的身份,她是不是就会把真相告诉自己……
“害死她的人,是你。”须臾间,古月族只剩下头领一人,血泊蔓延着淌到了他脚下,他看着倒下的同伴,眼睛里竟然没有一丝波动,语气仍旧生硬如铁。这次男人却没有暴怒,他沉默了许久,最后居然笑了:“你说得没错,是我害死她的。”片刻,他缓缓抬起了头,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决绝,“现在,我把这条命还给她!”
话音未落,男人的身影便已经到了头领一丈之外,没人看清他的动作,他仿佛鬼魅一般,在剑影人影中交叠闪动。头领也举起刀挥斩,笨重的刀在他手中灵巧如蛇行,刀剑相击的轰鸣不绝于耳。
围观的所有人都敛息屏声,仿佛置身一场赌局。赌桌上轮盘已经开始转动,等到它静止的那刻,赌桌上必然只能剩一个人继续站立。旁观者在赌局中无法干涉分毫,只能默默注视这一切的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酒铺里重归安静。人们紧张地看过去,只见两个人相对而立,神色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酒铺里如同静止了,没有人动作。忽然几秒后,一泼鲜血在空中洒开,那头领吐出大口鲜血,挺括的身影瞬间如山崩般塌落,缓慢地向前倒去。如炬火般的光在他眼中缓缓熄灭了,他沉重地跪倒,身躯越来越佝偻,却再不肯继续倒下。他倔强地以刀拄地,艰难地抬起了头。
“呵。”他居然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嘲讽的笑,“能痛快地死也不错,总好过你,还有一辈子要煎熬……哈哈哈哈……”大笑毫无遮拦地从他胸膛里响起,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临死之人能发出的声音。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睛里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周围没有人笑得出来,所有人都噤声注视着眼前诡异的一幕。终于一阵急促的低咳打断了他,他的气力耗尽,艰难地喘息着。片刻,他又挣扎着抬起手,在自己胸口摸索什么。男人的长剑唰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不为所动,依旧固执地摸索着。不久之后,像是找到了,他看也没看地把手里的东西向地上一扔,道:“拿去吧……这是小时候她去世的母亲送给她的,她从小戴着,宝贝得很……本来想我自己留个念想,好歹我们师徒一场,不过看来是用不上了……你拿去吧,也不枉你能有心来替她报仇……”他说到后面,口齿间已经含混不清。直到最后,长刀再也支撑不住,“哐”的一声,他彻底倒在了地上。
“我师父很厉害的!”小女孩如鹿般俏皮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那也不行!要好好练武,遇到坏人才能保护自己!”他记得自己当时板起面孔,故意装作很严厉。
小女孩根本不怕,她搂住他的手臂,眼睛里的狡黠闪亮,“嘻嘻,我只管当侍月神女就好了,遇到坏人有师父呢,师父会永远保护我!”
“……师父永远保护你。”他记得自己当时这样说。
一颗硕大的泪从圆睁的眼睛里缓缓溢出,悄无声息地滑落。倒在地上的身躯发出了最后一声呜咽,然后缓缓闭上了眼。没人听清他最后说了什么,只觉得那声呜咽听得心里一阵发毛。
男人愣愣地保持着举剑的姿势,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木偶一般缓缓弯腰,捡起了脚边的东西。那是一串粉色晶石串成的手链,一颗颗晶石磨得圆润而剔透。他记得这条手链,她一直戴着,每次她替他理鬓角的头发时,手串就会碰到他的耳垂,带着她的温热触感。然而现在,这条手链仿佛也失去了生命,冰冷得让他窒息。
“对不起。”他艰涩地开口,目光里像是有悲伤溢出来。所有人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没有人敢做声,男人此刻如同一头受伤的野兽。
男人什么也没再说,他沉默地抱起那个黑色的包裹,拉开了酒铺的门。他的背影在门口停顿了一瞬,便融进了漫天的寒风中,风吹起他一袭染血的白衣猎猎翻飞,仿佛一阵恣意旋舞的枫叶。
芦苇还在寒风中瑟瑟摇摆,男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从那以后,没有人再听说过有关那个男人的行踪,他仿佛一阵风一般,吹过便消散了。
(灵感来自于许嵩新歌《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