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曾看到村上春树的一句话:“我们写作的理由,归根结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个人灵魂的尊严浮现出来,将光线投在上面,敲响警钟,以免我们的灵魂被世俗纠缠和损贬”,当时并不解其意。在那时看来,写作或许就是一种记录,对此时、此地、此身的记录,用文字为将来留存记忆,以免自己会遗失本心,被湮没在汹涌人潮而不知所措。当时纵然少不更事,亦知命运无常。因为害怕被遗忘,怯于生命的轨迹被悄然溜走的岁月掩埋在角落里,所以暗怀希望,渴求用文字战胜时间,打败虚妄。但随着愈加年长,有了些许生活经验和思考后,似乎写作又不止于此。
追溯历史的源流去向可见端倪,在这片土地上,自仓颉造字,写作便成为了修史论道者的武器。文字本身是苍白无力的,甚至空洞渺茫,正是笔削春秋的布衣文臣在陋室孤灯下执笔撰史,宁肯酷刑加身也不屈膝卑服,倾骨血于纸面,笔作刀剑,令文字足以撼天动地,乱世风暴中文明的传承正是在写作中得以延续血脉。然而,笔杆子在疯狂躁动的岁月里又是无力的,正如文人在五千年的历史里极少居庙堂之高。书生傲骨,终难在凡尘俗世中独善其身,避于荒郊艽野绝非心甘情愿,恰恰是内心苦闷,不堪受辱,于是所念所思和壮志难酬的愤懑、痛苦皆注于笔端,“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或许在后世看来,先贤幸有此类皇皇巨著流传后世,但即便如此,也不过是无谓的反抗。柴静说,最痛苦的是内心与外物不调和,如若春风得意,又怎会有人在深巷雨夜里长哭悲歌。前人如此,我辈亦是。
在这一年多的时光里,我逐渐发现,写作是一个人的精神之旅,是一个人的思想交锋,更是一个发现自我、寻找自我的过程,在写作中思考,会逐渐发现内心被掩盖的部分,此时的内心才会完全属于自己,而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晓,此即谓“文章千古事,得失存心知”。在写作之初,看到纸上密密麻麻的铅字会窃喜,但是这种窃喜也慢慢地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意犹未尽、言不达意的黯然神伤。我曾经把写作当成一种宣泄,渴望将心声讲给别人,以此找到共鸣,而现在变成了寻找或是尝试,就仿佛自己居无定所,内心漂浮不定。生活的诸多不确定让我惶恐,某时某刻会歇斯底里地试图扫除内心潜藏的犬儒和司空见惯的麻木。或许,我们的写作实质上就是一次精神的洗礼、一场悄无声息的自救,不声不响却足以触碰灵魂。
我越发不了解自己,或许每个人都是矛盾的综合体,日光之下的人形不见得完整。但每当动笔的那一刻,我会感受到我的存在,不是行尸走肉,而是一个大写的人,一个血肉饱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