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记得,傻子是在一个炎热的夏天的中午,来到村上的。那天,老人们带着自家的孩子,躲在村头的大杨树下,席地铺着他们亲手用芦苇篾编制的凉席,手中摇着棕榈叶制成的扇子,哄着孩子们午睡!
傻子的到来,仿佛在马戏团里表演的小丑降临一般,立马将原本趴在孩子们脸上的瞌睡虫驱散,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围着他嬉笑!“看那,是傻子。有个傻子来了!哈哈哈哈”
记忆中的村民,对傻子挺好的。谁家吃完饭剩下了半块馍馍,或是谁家饭毕后还剩余了些红芋粥,都会用勺子挖着,走到家门口高喊一声“哎!傻子!给你半块馍馍吃!”
傻子就是拿着他的破的只剩下半面的碗,快速地跑过去。然后在那家瘦骨嶙峋的老狗不友好的呜咽声中,将主人施舍的食物带走。走的时候,还会‘嘿嘿’地笑上两声,以示对主人家的感谢。
记得一天傍晚,母亲将从水井里浸泡了一天的西瓜切开,还特意喊来傻子,给了他一牙儿!我便不开心的问母亲,为什么傻子天天都在我们这边?村南头那边都是有钱人,天天吃西瓜,他怎么不过去?咱们家一个夏天才吃一次西瓜,为什么还要给傻子吃。
“孩子,所有的傻子,都是老天爷给咱们人世间送的‘福娃’,因为他们能给身边的人带来福气,所以老天爷才把他们都变成了傻子。他留在咱们穷人这边,是要把福气都给我们。所以啊,以后你们都要对傻子好点儿,不要再欺负他了!”
现在想想,以前的人,真的很美丽!
傻子其实并不傻!这是他到村上第二年的时候,我才发现的。
有一次,村上的人都围到了村东头的麦场上,似乎正在开展什么隆重的活动。人群的中间,是一黑一棕两头驴。当黑驴爬到棕色的驴的背上的时候,孩子们便被大人们捂着眼睛带离现场!黑驴亮出它那粗大结实的器官时,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嘻笑声。傻子也在人群中嘿嘿地笑着,拍手欢呼。“傻子,看你裤裆都撑起来了,哈达子流了一地,是想女人了,还是想母驴了啊?哈哈哈哈哈。”人群中的嬉笑声更大了,只是不知是在笑驴,还是在笑傻子!而傻子也不恼,还是嘿嘿的笑着,喊着“有小驴咯!有小驴咯!”
果然,第二年,村里就多出了一头刚出生的小驴。
还有一件事情,是有一次我看到傻子,浑身上下都沾满了血迹,躲在村庄不远处的麦秸垛里。听大人们说,是前两天的晚上,有几个喝了酒恶霸,看到傻子,上去欺负他。两个人把他按倒在地上,要往他嘴巴里撒尿!傻子不肯,便挣扎起来,拿起地上的砖头,和几个恶霸们打了起来!但是傻子总归是一个人,最终被他们打的头破血流!
但是,自那以后,恶霸们似乎再也不去招惹傻子了。而其他村民们,却依然看着恶霸们到这家地里摘几个瓜,去那家地里掰一些玉米棒子。他们却似乎没有看见一般。敢怒不敢言!
这两件事让我觉得,傻子其实并不傻。甚至还比其他人更加聪明!不是吗?
记不清傻子究竟在村里生活了多少年,只记得他是在一个洪水泛滥的夏天消失的!
听说傻子消失的那天,他还在和村里有几个小孩子嬉闹玩耍,后来不知谁提议,要去村南的大河里捞菱角。只是那天上游突然泄洪,水突然从上游奔腾而出,有两个孩子因为上岸不及,被裹进了水里。据说当时围观的村民很多,却没有一个敢下水救人。
不过,那个夏天过去后,村里的孩子依然一个不少地嬉闹在村头的大杨树下。消失的,只有那个傻子。
只是,从那年以后,村里的大人们,就警告小孩子们,南河的水里有一个不听话去河边玩耍,被淹死的水鬼。它会趁在河边玩耍的小孩子不注意,偷偷出来拖着他的腿,把他淹死在河里。然后这个水鬼就可以转世投胎了!而那个被淹死的小孩子,就要替代水鬼在河里拉一个小孩子进水里淹死,才能重新投胎转世!
傻子消失了已经二十多年了。自那以后,这个世界上,似乎再也没有傻子了。也许是老天爷,再也不愿把福气留给世人了吧!
愿你不再为生命欣喜
愿你不再不畏强暴
愿你不再奋不顾身
愿你来生不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