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二点头示意,“是真的。”
欧老大按耐住突突狂跳的心声,“虽如此,但是铸金还是不能少的。”
“那是自然,我们也没指望用枫木来抵铸金,”李隐大手一挥,接着说道,“铸造用的陨铁就用你们这里最好的,价钱不是问题。”
众人说话之际,墙角的一柄长剑忽然剧烈震动,迸射出耀眼的紫光,长剑化作一道流光,顺着天井上方的口子飞了出去,长长的紫色剑气勾勒出一道朦胧光柱,逐渐与浮光融合,消散。
李隐两眼发直,“怎么回事?你的剑自己跑了?”
几人见怪不怪地看向失态的李隐。
“那是它的主人在召唤它,”杜广隶解释道,“兵器本身是没有灵魂,没有情感的死物,一旦与第一个道修的血液融合,它就会成为道修的伙伴,陪伴终生,直至毁灭!算是一种相互的认证吧!”
莫老二拿来两个圆形器皿,“收集一下你们的血液,想好你们各自兵器的名字以及召唤咒语,图纸上那件兵器工序比较繁琐复杂,就一个月时间吧!一个月后你们便可召回自己的兵刃。”
“三件兵器一共一百两金子,给你们打个八折,八十两金子吧。”欧老大扯着嗓子冷声冷气道。
“八十两金子!你打劫啊?”杜广隶惊呼,随后又觉失态,小声嘀咕道,“四十两吧,可以的话,我们现在就交钱。”
“四十两?”欧老大黑沉着脸,指着门外,“这里不是菜市场,想砍价?出门右拐。”
杜广隶窘迫不堪,本想试试李隐砍价的方式好不好使,结果才一开口,就碰钉子。
“好,”李隐突然开口,“就八十两,我尊重靠技术吃饭的人,也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李隐拉开囊口,就要掏钱,杜广隶赶忙制止。“用我的吧,枫木已经是无价之宝,再让你掏钱,我该过意不去了!”
李隐也没拉扯,收集完认证所需血液,付了钱,两人出了落兵草庐。一颗耀眼的暗红色星球,此刻正悬于中天,硕大的球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有规律地转动着,远在天边又似近在眼前,伸手便可触及的错觉,让人有窒息的压迫感,好像下一刻便要朝天穹碾压过来。
“那是什么星球?”李隐惊骇莫名。
“咕,那是谷神星,”毕方早已在草庐外等得不耐烦了,“你现在已经在天穹了,以后让你惊讶的事还多着呢,你现在代表的可是众妙苑,记得收起你那张没见过世面的脸,免得让人误会我们众妙苑来了个土包子!快走吧,都要迟到了。”
说完毕方当先冲上天穹,两人紧随其后,杜广隶挺到李隐身侧,一手指向暗红色巨星,猪肝似的还未消肿的脸上挤出笑脸,“那颗谷神星代表白天,辰时至酉时它会出现,酉时过后,它就会慢慢远离,届时,暗影星来临,那也是光明与黑暗在一天中的第二次交汇。代表黑夜的暗影星又会在卯时与谷神星第一次交汇,黑暗退散,光明再次来临。”
“哦,”李隐若有所得,“就是两颗星球的运行轨迹代表了天穹的白天和夜晚嘛,地球人比你们研究的透彻。”
两人空中闲聊,一路向北飞去,楼宇逐渐稀少,风雷霜电侵蚀的怪石倒是越来越多,最后到了一处广袤无垠的河床,想是亿万年前这里也曾一片汪洋,河床中间是早已干涸的远古河道,沉沙累积,连绵千里不见尽头,好似从天边来,延绵无尽。
“那里就是太上学府的入口,”杜广隶指着沉沙尽头的一点光亮说道,“过了辰时我们就要等到明天才能进去。”
“为什么?”李隐好奇。
“太上学府的入口开启是对应谷神星的辰时光照,过了辰时,谷神星光照背过河道,太上学府的入口就会消失。”杜广隶解释道。
“太上学府为什么会建在此处?”李隐忍不住问。
“据说是为了镇压妖王鲲鹏,”杜广隶煞有介事,“这里以前是北溟的分支,现在已经干涸了,就是被鲲鹏吸干的,鲲鹏每万年呼吸吐纳一次,它吸则干旱万年,呼则万年碧波。瞧那入口处,就是鲲鹏的嘴巴。”
“这么说,太上学府是坐落在鲲鹏的身体里?”李隐挑眉求证。
“无稽之谈,你可曾见过这里有水?”毕方反驳。
“好吧,现在什么时辰了?”李隐心不在焉地问。
“还早,还有半个时辰才到巳时。”杜广隶回答道。
“瞧你急躁得跟什么似的,”李隐回头埋怨起毕方,“这不时间还很宽裕?”
“咕,小臭虫,别不识好歹,第一天入学迟到,丢的不是你的人,是我们众妙苑!”毕方沉着脸,双翅叉腰。
“好了,我们先过去再说!”杜广隶拉住扬起脸要跟毕方吵架的李隐。
杜广隶晃晃身体,往河道尽头的光亮飞去,李隐正要跟上,忽见杜广隶倒飞回来,差点又将他撞翻下去,李隐一个趔趄,扶住杜广隶,稳住两人身形,气哼哼说道,“你又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杜广隶揉揉额头,一脸无辜,“前面好像有一堵无形的气墙?”
“有意思!”一道刺耳的嗤笑声传来,“你果然没死?”
无形的气墙幻化成一股水墙,水墙向内收缩,凝结成一个透明人形。
“是魔修!”毕方沉着脸收翅,摆出一副随时攻击的态势。
杜广隶听到魔修两个字,早已吓得双腿发软,哆哆嗦嗦,抓住李隐手臂,想要往他身后躲。李隐肩头的巽羽也一改往日懒散气息,双翅炸毛,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透明人。
河道上吹来一阵凉风,透明人形水纹波动,涌出五彩斑斓的光雾,通体发亮,光雾消散以后,透明人好像被刷了一层单一的白色油漆,一袭月白风清长袍飘飘然犹如仙人之慨,但可怖的是“仙人”脸上竟然长了六只眼睛,除了正常的两只眼睛,额头上和眼睑下方又各长出两只眼睛。乍一看,令人毛骨悚然,恐怖至极;细一看,依旧摄人心魄,怪异渗人。
“他,他,他是白天魔王反山六目!”杜广隶指着六眼怪人,声音已经颤抖到失控。
“可恼!”反山六目低头打量自己,“明明仙人之姿,偏的多生出这四只招摇过市的眼睛!”
“咕,呔!大胆魔修,青天白日便敢在天穹现身,我瞧你是活够本了!”
呼呼呼,一串急响,数十道烈焰自毕方口中源源不断地尖啸冲出,火焰保持直线,上下交错,如同一根根绳、一缕缕丝,乘着气流飞驰,快到不可思议。霎时便结成一道天罗地网,铺天盖地网住反山六目。
嗞啦、噼啪,如同快节奏的交响乐,火焰织就的天罗地网收缩到完全困住反山六目,他在网中翻腾、哀嚎!天罗地网越收越紧,反山六目的身体被勒到变形,兹、兹冒着白烟的身体逐渐被高温气化……
“结束了?”杜广隶从李隐身后探出头,“赫奕手下的五大魔王也不过如此嘛!毕方神鸟神勇无敌。”杜广隶拍手称快。
毕方高傲地昂起头,理所当然地接受杜广隶的马屁,击杀五大魔王之一的白天魔王,不仅在众妙苑是大功一件,就是到了天府,也是要受最高的嘉奖和礼遇。
“我是活够本了!不过也不是一只连天道神兽血统都够不上的傻鸟能杀死的!”反山六目戏谑的声音在右侧不远处响起。
杜广隶抹掉额头的汗,猫着腰,胆怯地缩回李隐身后,毕方惊惧地看向反山六目,瞳孔收缩,张大铁喙,想要再次攻击反山六目。
“不必动手,你杀不死他,他的真身不在这儿,”嘹亮悦耳的声音近在咫尺地传入李隐耳朵,“毕方,直逼太上境的魔修,若他的真身在此,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你说话了!你会说话?”李隐一把将巽羽从肩头揪下来,浑然忘记大敌当前,艰涩道,“你竟然装聋作哑几千年?也骗了我几千年!”
李隐此刻惊奇、愤怒、委屈、害怕,各种情绪交错涌上俊俏的脸颊,他惊奇于巽羽虽为天之四灵,却不识人语,如今开口,自然震撼莫名;愤怒于它竟然瞒了自己两千多年;委屈是因为漫长岁月里他经常一人自言自语,巽羽竟然无视这一切,显然是没有与他真心相交过;害怕是怕巽羽会不会和他秋后算账。
“好说,”反山六目六只眼睛透出炽烈光芒,“还是陵光神君能够洞悉乾坤!”
“废话少说,白天魔王,你来此究竟何事?”巽羽君临天下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知道他是谁!”反山六目一手指向李隐。
“那又如何?”
“我们做个交易,你同意的话,我就当没看见他。”反山六目邪魅一笑。
“若我不同意呢?”巽羽反问。
“那我就将他的身份公之于众,”反山六目不疾不徐,“到那时,你即便能扛的过无穷无尽魔修的追杀,帝俊和灵宝能放过他?”
巽羽思量片刻,“你先说说什么交易?”
“让他告诉我因果法则在哪?”
“因果法则?”巽羽忍不住问道,“在地星?还是天穹?我都不知因果法则来到这里,他能知道?”
“他已经沾染上了,”反山六目闭上六只眼睛,用鼻子朝空气中嗅了嗅,“我从他的血迹中闻到了因果法则的存在!”
“你跟踪我?”巽羽恼怒道。
“不敢,”反山六目阴恻恻地说,“你带着他的尸体经过北酆,恰巧被我看到了而已。也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不会轻易死去!”
“别说他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巽羽言之凿凿。
“是吗?”反山六目笑了笑,“这也是他的意思?”
几人看向李隐,李隐听了他们的对话,本就一头雾水,但他明白,对面的反山六目是敌非友,他抓起巽羽,提了起来,“它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不计后果?”反山六目阴沉着脸。
“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前因后果?你倒是表达清楚啊!要说因果,我能来到天穹,全都是拜帝俊所赐,你去……”李隐话说到一半便被巽羽打断,“白天魔王,如果你真的嗅到因果法则的存在,那我只能告诉你它在地星,至于能不能找到,就看你的造化了!”
反山六目沉默一下,徐徐说道,“陵光神君,你当真不再考虑一下?”
“白天魔王,”巽羽眼神凌厉,冷冷说道,“换了我是你,就该缩起脑袋过日子,而不是在此无端生事!”
“但你不是我。”白天魔王阴翳一笑。
“哼,我对因果法则不感兴趣,你既然嗅到了,自找便是,”巽羽扫他一眼,“还有,不要用他的身份来威胁我,你不要忘了还有太上和元始可以化解矛盾。倒是你们,躲了几万年,我既然经过了北酆,就一定能再次找到你们的老巢!到那时,你觉得你们能承受得了四位天道圣人加一位天道神兽的怒火吗?”
“你在威胁我?”
“是你先威胁我的。”巽羽反喙相讥。
“哈哈哈,这么说,你是不肯合作了?”反山六目怒极反笑。
“你说呢?”
“很好!我们终有一战,你们逃不掉的,那一日一旦到来,别说天穹,地星也将毁灭,你们所有人都得死!”白天魔王怒狠狠地说。
“闭嘴!”巽羽扇起一道狂风,天之四灵的怒火所到处沉沙激扬,天穹黯淡,势如惊涛骇浪,一层接一层、一浪高过一浪,狂风裹着沉沙凶猛翻滚地拍向反山六目。
反山六目的幻影随风摇曳,如同一块橡皮糖一样,被无数狂暴的沙手拉扯到变形。
“你害怕了?”被吹成一滩烂泥的幻影发出阵阵阴笑,“我会毁了你们最后的意志,他将在魔修无休止的追杀中颤抖地死去!”
“回去告诉赫奕,够胆他就来!”巽羽毫不留情,双翅再抖,狂风变飙风,嗤啦,飙风冲破天光,撕破沉沙,气势磅礴地冲向那一堆“烂泥”,龙卷风暴般地将其绞成齑粉。
“啧啧啧!这就是天道神兽的怒火?”毕方咂舌攒眉,“太可怕了!”
“这回是真的消灭了?”杜广隶再次探出脑袋,抖簌簌地吞咽唾沫,“几千年了,难道魔修又要发动战争?”
“咕,有可能,”毕方声音飘忽不定,“小臭虫好像卷入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我的境界还这么低,如果再次发生道魔大战,我该怎么自保啊!”杜广隶哭丧着脸,嘴都快瓢到耳根了。
李隐的神情由怔怔变为迷茫,前所未有的倦意灌注全身,他瘫坐在地上,倦怠的眼神瞥一眼巽羽,“你不该跟我解释解释吗?”
“你确实干系重大,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好好修炼!”巽羽神情萧索,喃喃低语。
“我不是问你这个。”李隐怨恨地说。
“我的确不该瞒你,但是现阶段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是有益,”巽羽平静地说,“你的老师也是这个意思。”
“我该相信你们吗?”李隐望着硕大的谷神星不胜沮丧。
“我的职责和使命就是保护你,你存在的意义就是我存在的意义,”巽羽灵禽落泪,双目晶莹剔透,“我已经让你置身过一次险境,那是我的失责,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你活着我才能活着!”
李隐低头看着巽羽,巽羽真情流露,李隐亦感满心悲怆。他猛可地意识到,这是一只陪了自己两千多年的伙伴,漫长孤独岁月里,都是它的身影不离不弃,他们之间早已成为彼此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了,虽有谩骂、打闹,但那又何尝不是生活的调味剂?如果自己连它都不相信,还有谁能值得信任?
李隐眼睛蒙上一层雾霜,他抱起巽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有你的使命,那我就有我的责任,进了太上学府,我会好好修行!”
“咕,我不否认天道神兽的神通,但你也有够松懈和没警觉的,”毕方不合时宜地打断温情画面,“你让小臭虫死过一次不说,还能让魔修跟踪到?”
杜广隶上前拉住它,“少说几句,没看见人心情不好吗?”
“哎哟,你扯着我羽毛了,”毕方挣开杜广隶,“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它可是天道神兽啊!这点事都办不好。”
“有你什么事啊?”李隐瞪一眼毕方,“再聒噪,拔了你的鸟毛!”
“哟哟哟,不识好鸟心!”毕方白了他一眼。
“这只不起眼的大公鸡就是可以匹敌太上境圣人的天道神兽?”杜广隶好奇道。
“对,它就是四方星宿,世间唯四的天道神兽,一切天人道修都由衷瞻奉的偶像,是比我强那么一点点,”毕方颇为嫉妒,转而又自我安慰,“但那又怎样?还不是该办砸的事照样办砸!”
“不好!”杜广隶一拍大腿,指着谷神星,“日头快过了!”
“哇喔,哇喔,迟到了,”毕方涌身一跃,抖擞冲向河道尽头。李隐抱住巽羽,起身和杜广隶也往河道尽头冲去。
河道尽头狭窄,两侧是高高的河床,狭窄处正好是两扇门的距离,确实像一张巨大的嘴巴,此刻,谷神星已经往西转动了不少,光照受西边河床的遮挡,投在两扇门处的光亮已经变成狭长的长方形,正好还能让人侧身通过光亮,稍微胖点估计就卡在中间了。
空中不少道修呼啸而至,掐着点闪身通过微弱的光门。
“你们俩快进去吧,我还要赶着回去和阿姐报告魔修侵入天穹的事,估计还得上报天府,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毕方抖擞翅膀催促。
巽羽也从李隐怀里跳了出来。
“你们不进去?”李隐冲口而出。
“咕,不是学府的学生和教谕未经允许,是不能随意出入学府的,我们只能送你到这了,你进去后直接找张天师,他会安排你的所有事宜。”毕方赶紧解释。
“你快进去吧,太上学府有老君和元始的守护符,你是安全的。”巽羽点头示意。
“那你呢?”
“我就在众妙苑,你可以随时回来看我。”巽羽简单回答。
“快点儿进来啊,谷神星马上就要转走了!”杜广隶半边身子已经钻了进去,招手催促李隐。
“好吧!”李隐叹了口气,跟着钻了进去。随着谷神星的转动,河床的阴影彻底堵住狭长的光影之门。恰在此时,一名女道修乘风而来,火急火燎地一头撞向河道尽头的沉沙。
“该死,又晚一步!”她懊恼地跺脚。
太上学府坐落在壑市和北溟之间,太上学府的入口处便是北溟的分支。这里是天穹大部分道修的修行之地,毕业后,会被天府分配到下辖区域分治、管理天穹。最主要的是这里乃是天府最重要也是最后的一道屏障,如有外敌入侵,这里的道修和顶尖的教谕就是中坚力量。
进到里面,眼前出现的是一条长长的甬道,尽头黑咕隆咚,不明一物,四面是凹凸不平的土壁,散发出潮湿的泥土气息。
“我们就要进到太上学府了,你小心点咯。”杜广隶提醒道。
“小心?太上学府不是最安全的吗?”李隐疑惑地自言自语,“不过确实要小心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进来盗墓的。”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杜广隶率先踏入甬道,李隐紧随其后,他正要大踏步前进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毫无思想准备地吸了进去,力道之猛、速度之迅捷,让李隐怀疑自己人还在原地,神魂已经在千里之外了。
李隐好似进了时光隧道,奔腾的闪电和轰隆隆的雷鸣声迎面冲来,活是数十条张牙舞爪的灵龙闪现,他看得心惊胆战,正感担忧,眼前忽地一亮,隧道消失,灵龙驱散,一片广袤无垠的大地扑入眼帘。
无垠的大地上错落有致地矗立数十方的殿宇,波澜壮阔、气势恢宏。但与空旷到无际无涯的大地比起来,又显得渺小到尘埃。
李隐双手叉腰,往前抻了抻,“你小子在这阴我呢。”
“我提醒你了,”杜广隶大觉冤枉,“都说了让你小心点。”
豁啦啦,金属环佩相击声自两人头顶响起。
“擅闯太上学府者囚禁司狱府十载,”两名甲胄分明的道修降到两人眼前,其中一人开口,“你是何人?不知道规矩吗?”
“他是新来的学生。”杜广隶上前招呼。
“有何凭证?”
“他……”杜广隶摸了摸脑袋,才想起自己也只是听李隐说他是太上学府的学生,至于真假他还真没考究过,他转头问李隐,“你有上太上学府名册吗?”
“上过了,众妙苑司乐教谕师牙余给我上的,”李隐补充道,“那什么劳什子名册是张道陵带过去的。”
两人相视一眼,掏出一方砖头似的物品,“将手放上去。”
李隐机械地抬起右手,放在方块上,但觉入手冰凉,无数的触手轻轻敲击手心,不一时,触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的手掌推回。
“好了,”其中一人又道,“去门口的镇神宫找祁申,他会带你去找张学监。”
两人来的快,去的也快,李隐皱眉,“这两人谁啊?”
“他们是学府监察督员,别小瞧了他们,寻常道修可不是他们的对手,”杜广隶憨厚地回答,“刚才那个方块是十方印,你若没通过,便会灼烧掉你的手掌,如果没事就证明你不是外来人员,以后出入学府就可以光明正大了。”
“我现在也光明正大,那十方印就相当于指纹认证了吧?”李隐四周扫眼看看,“这么空旷,有外来人员倒真是无所遁形。”
李隐循着殿宇继续往前,大老远就看到一个硕大的圆盘,上面氤氲之气环绕。走近看时,原来是一块巨大的太极盘,上面的氤氲之气分为两股,清气和浊气,清气里有一点浊气;浊气里有一点清气。它们互不融合,又互为融合。清浊二气如海水漫溢,清气明明,浊气沉沉。
“这是太极盘,乃是大道之本,世间万事万物的总根就是这清浊二气。”杜广隶敬畏地看着太极盘。
“这个太极盘有什么作用吗?”李隐好奇。
“它代表了大道的本源、宇宙的起始,”杜广隶神情肃穆。
“跟你说不通,”李隐摆摆手,“我是问它实质性的作用。”
“它是,它是……”杜广隶一时也答不上来。
“它就是一摆设。”李隐替他回答,“表面的华丽、花哨,我在地球上见的多了。”
“你懂什么。”杜广隶脸上阵红阵白,偏的又懦弱得不敢反驳,气呼呼顺着太极盘上方的台阶走去。
李隐跟着拾阶而上,只有四阶台阶,台阶之上是四尊巨大的雕像,分立四个方位,分别是东青龙、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青龙青影伫定,体态矫健,龙爪雄劲,似奔腾在云雾波涛之中;朱雀赤色身躯萦绕火焰,作展翅翱翔状,似乎随时都要冲破苍穹;白虎前爪伏地,仰天咆哮,狰狞的巨嘴之中满是尖锐的利齿,闪烁着森冷光泽;玄武四蹄粗壮,踏碎地砖,黝黑的龟壳之上盘着一条青色巨蛇,那双三角形瞳孔,阴寒中透着彻骨的凶戾。
四神兽镇守四方,以睥睨宇宙之姿傲视苍穹,一股万古苍茫之感扑面而来。
“那个就是巽羽的真身吧!”李隐盯着朱雀的雕像,“我没见过,今天算是见到它的本相了!”
“说实话,在今日之前,我一直以为天之四灵只存在于传说当中。”杜广隶点头,“我也好想见见陵光神君的本相,而不是一尊雕像。”
“我想会有机会的!”李隐回答。
四尊雕像后面是八阶台阶,李隐心里默数台阶,脸上露出微笑,“我猜台阶之上应该有和八卦相关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杜广隶微感诧异,“你来过学府?”
“没有”李隐如实回答。
“那你是从何得知?”
“猜的。”
“我不信,除非你能未卜先知,”杜广隶好奇地看着他,随后又否定自己的想法,“不可能,你如果有这等神通,还用来太上学府学习?”
“你知道《周易》这本书吗?”李隐随口问道。
“不知道,”杜广隶老实回答。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李隐娓娓道来,“这些话都是出自《周易》,刚才的四阶台阶下面是太极,这里是四象,所以我猜想这八阶之上一定有和八卦相关的东西。”
“还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能力呢。”杜广隶失望道。
“走,上去瞧瞧。”
果不其然,台阶之上的左侧是一方巨石雕刻的八卦图,右侧是一台石晷仪,中间是一条青石大道,大道的正前方就是太上学府的大门,大门擎天而立,巍峨耸拔,上有青砖黛瓦,下有漆红的若木门柱,正中牌匾写着“太上学府”四个大字。
“好有气派!”李隐抬头望之帽脱,“这就是老师的杰作?”
“不止老君大人,还有元始天尊,他们在数万年前共同造就的传奇!”杜广隶补充。
“我就感慨一下,”李隐瞅他一眼,“用不着那么详细地较真。”
冷不防一个男子身影从他们中间嗖地一下闪了过去,杜广隶被这么一带,原地打了个转,还没反应过来,男子又倒退回来,“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们的烂酒鬼杜豆渣啊!”
“虚极子,你妹子也是道基不稳,你不能老拿这个取笑人。”杜广隶低头,怯懦地说。
啪,一声脆响,杜广隶又原地打了个转,虚极子指着手捂脸颊的杜广隶,“腌臜泼才,我妹子轮得到你来说?下次再敢提一句,就不是一个嘴巴子能解决的了。”
虚极子冷不丁出手,李隐压根没想到,他压住怒火,沉声道,“同学,你这样不太好吧?”
“谁跟你同学啊?”虚极子瞥他一眼,“哪凉快哪待着去。”
“我还以为就地球上有这种校园霸凌,原来哪哪都一样,”李隐冷笑一声,“还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你能说得别人,别人就说不得你了?这是什么道理?”
“我来告诉你什么道理。”虚极子扬手就是一巴掌朝李隐拍过去。
啪,又是一声脆响,不过捂着脸的不是李隐,而是虚极子,他瞳孔放大,满眼不可置信。明明眼前的男人只是个新来的他心境道修,怎么就敢贸然出手?
三言两语,李隐已知这人品行,早料到他会有此一着,在他抬手之际侧身闪过,同时先他一步出手,给了对方一记重重的耳光。
虚极子错估了李隐,根本就没起防备之心,才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巴掌,他捂着肿得气球似的腮帮暴跳如雷,“今儿个我不让你丢下半条命,我就不姓虚!”
“嗳,你们几个在那大呼小叫作甚?”门口一个灰白胡子的老者呵斥道。
“就进去了,”杜广隶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他是新生,刚才督员让你带他去找张学监。”
“哦?今天有五个新生啊,”老者拈着胡须说道,“先过来吧,这里已经有四个了,待会老夫一并带过去。”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今天算你们走运,咱们走着瞧。”虚极子撂下两句狠话,恨恨地转身离去。
“我的半条命等着你来拿。”李隐冲着他背影高喊。
“还好是在学府,”杜广隶心下戚戚,“如果是在外面,你压根儿不是他对手!”
“怎么说?”
“学府内除了演武场,其他地方不得动道术,更不能用武器伤人,不然以虚极子的境界,你早趴下了!”杜广隶解释道。
“还不是替你出头,”李隐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硬气点?被人叫酒鬼豆渣也不反驳,咦?人家为什么叫你酒鬼?”
“那个,那个……”杜广隶垂头丧气地挠挠头,“我好这口。”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烟酒不分家,改日你请我喝酒,我请你抽烟。”李隐没好气地说。
“磨蹭什么呢?”老头粗声叫嚷,“赶紧过来。”
“那我进去了,你跟他走,他是府保祁申,”杜广隶三步一回头,“你考完试我们就能见面了。”
“知道了,就是一个保安嘛,我也做过,无聊透顶的很!”李隐冲他摆摆手。
镇神宫在太上学府大门内西边,李隐原本以为不过类似于保安亭的一处所,真实所见却并非他所想一样。镇神宫是一株万年老柏,十几人合抱大小,耸入云端,雾蒙蒙似长年烟雨,半空青色冉冉,老柏粗壮的树干镂空出一扇门,上书“镇神宫”三个古老的篆字,笔迹龙蛇飞舞,遒劲有力。周边奇花布锦,瑶草喷香。
进到里面,树干中空,直上霄汉,突兀的树壁青苔润绿,挂满高长的翠藓。藤蔓缠成的座椅上坐着三女一男,相必就是今日同他一起报到的学生,李隐上前打招呼,女生们热情似火,一一互报了姓名,微胖的女生叫尹微,一高一瘦的分别叫贺兰青和安逸仙。唯一的男生见到李隐充满敌意,鼻孔朝天维护他那脆弱的优越感。
“他叫谢甲,”贺兰青笑眯眯地主动介绍,“是暗部陪戎副尉谢长庚的儿子。”
“谢甲?卸甲归田,”李隐牵强附会,“你以后如果当官了,一定是个清官。”
谢甲轻哼一声,表示出对李隐的排斥,李隐自讨没趣,转而又和三个女生有说有笑。谢甲被冷落到一旁,几次想插嘴在几个女生面前“争宠”,奈何嘴太笨拙,又插不上,反而窘得面红耳赤。
“你们几个先看看府训和府规。”祁申咳嗽一声,敲敲树干,“既然进了太上学府,你们若能通过道考,这些府训府规是必然要牢记于心的!”
“还要考试?”李隐疑惑,“不是上了名册就已经是太上学府的学生了吗?”
“你是哪家子弟?”祁申抚须好奇打量李隐,“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吧,你家家长怎么这么不上心?”
“我是众妙苑的。”李隐心虚回答,他记得师牙余在给他上名册的时候写的是“众妙苑李隐”,但要说跟众妙苑什么关系,倒也谈不上,难不成跟人说众妙苑的师牙余是自己师娘?
“众妙苑的?”祁申努力回想,“没听过师教谕有子嗣啊?”
“呃……我是她远房姑舅表叔的徒弟,现在挂靠在众妙苑门下。”李隐胡诌起来。
“道考是为了分级和分班吧,”安逸仙自来熟,“祁伯伯,我说的对吧?”
“也不尽然,”祁申补充,“特殊情况下会被逐出太上学府,更有甚者会被关入弃道垣,永世不见天日。”
“祁伯伯,什么情况下会被逐出学府和关进弃道垣?”安逸仙跳下树藤,搂着祁申的手臂撒娇道。
“这个老夫不知道,”祁申摇了摇头,“道考会给出答案,你们不必担心,这样的概率几百年难得出一次,上一次被逐出太上学府的学生还是一百多年前呢!”
“谁啊?”安逸仙好奇。
“好像叫商恒,”祁申一脸可惜,“据说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道修!喏,他的女儿就在府内,也是个千年难遇的好苗子。”
“弃道垣是什么地方?”李隐问道。
“这个都不知?”谢甲嗤之以鼻,“弃道垣,顾名思义,就是道修的废弃之地,在南溟深渊,天穹地心。那里关的都是十恶不赦,无法无天的道修!白天受南溟之水腐蚀,夜晚受地心之火的炙烤,永生永世,受轮回无尽的折磨。直至永恒!”
“什么样的人才能被关到那种地方!”李隐嘴唇发干,抿了抿嘴。
“放心好了,像我们这么安分守己的人,只怕是没这个机会哦。”贺兰青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