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父亲是孩子心中的山，在我的心里，父爱是一种细腻的存在。

      父亲年轻的时候非常帅气，皮肤白皙，大大的眼睛，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妥妥的小鲜肉一枚。小时候，我特别喜欢看相框里父亲的那些穿着军装的黑白照片，“这是我的爸爸，真好看！”

    父亲是爷爷奶奶最小的儿子，大伯和姑姑都比父亲大不少，全家人都护着父亲，父亲也特别看重与他们的感情。大伯在我出生那年去世了，他当时是村里的民兵连长，被另外一名民兵擦枪走火意外击中。姑姑在前几年也因为糖尿病去世了。面对着亲人的离世，父亲很悲伤，时常念叨他们。

    父亲非常孝顺，奶奶去世的早，爷爷一直跟着父亲，在八十八岁那年的一个早晨，在睡梦中安然离世。记得爷爷住在屋子的东间，是最好的房间。爷爷喜欢抽烟袋，基本上是烟袋不离手，他的房间充满了烟袋油子的味道。父亲不抽烟，但他从未因此说过爷爷的不是。而且每次吃饭都要爷爷先坐下来，大家才正式开始吃饭。

      父亲是一个很温和的人，特别是对待我和妹妹。在我的印象中，从未对我们发过火 ，不曾说过一句重话，更别说是出手教训我们了。用母亲的话说就是“惯孩子是一流的，含在嘴里怕化了！”说实在的，这唱白脸的都是母亲，小时候没少挨母亲的教训。

      上学的时候，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是我手里总有父亲给的零花钱。五六年级的时候，几乎每天中午都去小卖店买点零食。父亲尽力给我营造一个对于金钱的安全感，这一点与母亲截然不同，母亲给予我的就是节俭，甚至是一种贫穷意识。现在想想是他们不同成长经历塑造的结果。

      我一直觉得父亲在当时是很有时尚眼光的。小时候我的衣服，基本上都是父亲给买的。还记得最好看的那条裙子，每次我穿上它，总有阿姨会夸我的裙子真好看，还会仔细研究裙子胸前部分的设计，这大大的满足了我爱美的小心思。

      父亲喜欢学习，也重视我的学习，但他从来不会说“你要好好学习”这样的话。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发下新书，父亲郑重其事地帮我把名字工工整整地写在扉页上，那时候我觉得父亲的字真好看！每次开学发了新书，父亲都会从他珍藏的大众电影里，把其中最漂亮的彩页拆下来给我包书，我的书是包的最板正的，而且是最好看的。记得有一次是用的秦怡的那一页，每次翻书就看到她美丽的样子，内心也非常向往这种美好。父亲现在仍然会戴上老花镜 ，每天看看报纸。我特意给他买了一本大字的新华字典，碰到不认识的字，父亲喜欢查查字典。

      父亲虽然只有小学文化，但是非常喜欢看书。记得家里有成箱的故事书，今古传奇，大众电影……我认字多了以后，就偷偷地看父亲的这些书，刚开始对于其中的长句子是似懂非懂的，慢慢就能读懂了，兴趣也越来越大。不过当时父母认为读这些书都是不务正业，会影响学习的，于是父亲把他的这些书全搬走了，但是我读书的兴趣已经被勾起来了，越是禁止越是要偷偷摸摸地读。

      父亲的爱很细腻。 从小学到高中，父亲每天给我做早饭，数十年如一日，而且总是变着法儿做的好吃一点，好让我多吃一些。高中的时候，我嫌弃自己有点胖，悄悄地开始减肥，每顿饭少吃一点，这给父亲添了许多担忧，是不是学习压力大了，吃不下饭了？还是做的不好吃？每餐饭越发用心，想想自己真是不该。

      父亲年轻时候，曾在部队当过兵，据母亲说还是文艺兵，能歌善舞的，尤其是大秧歌扭的极好。父亲尤其喜欢吹笛子，笛声婉转悠扬。我感觉我基本上没遗传到父亲这一方面的优点，虽然大概率是跟我的后天的成长环境有关，我从小未曾受过这方面的熏陶，我的音乐启蒙仅限于幼儿园里唱儿歌。因为在母亲看来，这些都是些华而不实的无病呻吟，没啥实用价值。这种观念潜移默化的影响了我，以致于现在我也是以实用至上，譬如拿吃饭来说，我几乎没有什么要求，什么环境情调不会很在意，活得不那么精致。

        父亲喜欢接受新鲜事物。我们家是村里比较早买电视机的，后来又买了录音机，电风扇什么的。我记得当时母亲非常反对，她节省惯了。但是父亲坚持添置，这给我的童年带来很多快乐。我偷偷从门玻璃的窗帘缝隙中，跟着看了好多部连续剧，什么《侠客行》、《霍元甲》……这可是我每天给小伙伴们讲故事的谈资。       

    父亲千般好，可是母亲还是对他心存芥蒂。虽然两个人现在关系很好，但是他们年轻时候婚姻并不稳定。在我结婚生子算是长大成人以后，母亲偶尔会流露出对曾经过往的不满，会把父亲让她受到的委屈倾诉给我听，这些我从未向父亲确证过，毕竟母亲只是倾诉给我听。

      我的确是没有诸如年幼的自己被父亲抱在怀里，趴在父亲肩膀上的这些个亲密互动的记忆。在上小学之前，我与父亲的交流是我看镜框中父亲的那些穿军装的照片，照片中的父亲微笑着温柔地看着我。

      那时候父亲长年住在单位宿舍里，不回家。即便是回村里看望爷爷奶奶，也不会顺道来看看隔了几十米的我和母亲，他们两人处于闹离婚的状态中。我不记得有没有人对我说过“你爸爸不要你了”的话，即便是有，我可能也选择性遗忘了。其实现在想想母亲是非常了不起的，她从未在年幼的我面前抱怨过父亲，一个人带着我，忙工作忙生活。所以我自始至终，内心里并没有对父亲的不满。

      父亲从部队退伍后，一直在工厂上班，后来企业改制，不到五十岁就买断工龄。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他又找了一份工作，一直干到六十岁退休。由于工作老是处于噪音环境，伤了耳朵，父亲现在非常耳背，别人说话他听不清楚。不过他好像已经无师自通学会了唇语，看你讲话，基本意思他猜的大差不差。现在父亲还在忙里忙外操持着。

      上周母亲来电话，说父亲的眼睛看不清楚，需要重新配一副老花镜，这周本想带父亲去配眼镜，父亲说已经好了。他无意中说起上周眼睛不好的时候，感觉一侧的手脚也有点不听使唤，我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脑梗吧？”毕竟父亲的血压高，还不想吃药。我想带父亲去医院，父亲坚决不去，我又怕我的坚持加重他的心理压力，他实在是不想给儿女添负担。

    父亲现在也七十一岁了，曾经为女儿遮风挡雨的身体日渐苍老。虽说“人生有代谢，往来成古今”是一个亘古不变的道理，但还是希望在父亲这里，时间能够仁慈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