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赣西的一个贫困县。80年代,物资还比较贫瘠,村民刚刚解决温饱问题,没有意识也没有多余的钱来支持子女的爱好。
偏偏,文字对于9岁的我有着非比寻常的吸引力。墙头的标语,包装袋的说明书是我最初的读物。后来,我四处搜刮,寻遍村庄,也仅仅得到堂姐的旧课本,一本《中国有个毛泽东》,以及一些零散的书页。
爸爸是村里第一个种西瓜的农民,他用一张竹床和几块塑料布在田头搭起了瓜棚,白天看瓜的任务则落在我肩上。于我而言,童年最美的时光便是在瓜棚里,安静地阅读那些得之不易的书籍。说是书籍,属实有点勉强,有时仅仅只是没头没尾的几十页,那原本是邻居打算用来做手纸的。
白天,我躺在瓜棚里一遍又一遍地翻看《中国有个毛泽东》,感叹他三岁竟然敢离家出走3里路。他家有一头母猪,我家也有。在瓜棚里,我还读到了书生和狐狸、屠夫与狼的文言文小说,晦涩难懂,似懂非懂。(中学时才恍然大悟那是《聊斋志异》)。我第一次萌生要上大学的想法,就是因为在瓜棚里读到了一本残缺的书,里面反复提及“南开大学”,具体内容早已忘记,但这四个字深深地印在我心。
读累了,我便仰头看天,碧空如洗,白云如絮,那时的我总幻想着棉花糖般的云朵里是不是住着神仙。暮色降临,火烧云犹如晚霞盛宴,画面绝美。
夜晚繁星点点,爸爸做工晚归,偌大的一片瓜田唯有虫鸣蛙叫和年幼的我。有人说“阅读给人插上想象的翅膀”,其实那未必是件好事。每当夜幕降临,《聊斋志异》里的鬼怪,狐狸和狼便在瓜棚周围活跃起来。我神经紧绷,警惕地盯着周遭的一切,后背凉飕飕地却始终不敢回头。脚是绝不敢垂在床边的,或许有蛇,或许有阿飘,谁知道呢。
暑假才开始,地里的西瓜已卖光,“双抢”来了,割不完的稻子,插不完的秧苗,扯不掉的蚂蟥。然而“双抢”季的午休时分却是令人怀念的。人们吃过午饭呼呼大睡,而我被堂姐的课本所吸引。语文、自然、历史、思想品德,甚至数学课本都被我视若珍宝。屋子里,堂姐堂弟横七竖八地躺着,我却不知疲倦地阅读两三小时。以至于听不见午后的雷声,当发觉屋前屋后开始躁动,我才匆匆放下课本跑回家收稻谷,奶奶的数落自然是免不了的。
或许是每年暑假,我都把堂姐的课本读得滚瓜烂熟的缘故,我的成绩始终名列前茅,赢得整个村小老师的喜爱。乡里的作文比赛,县里的数学竞赛自然也拿了好名次。
因为阅读,瓜棚里不再孤独,“双抢”季也没那么辛苦。一颗小小的种子在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