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2-25


老表凤祥

记得那年冬天,是与现在一样的时候,不过比现在冷。

那天天气阴冷,西北风很猛烈,发出“呜呜”一样的低声嚎叫,风吹在脸上像小刀子一样划过。

凤祥九岁,比我高半头,比我大一岁,狭长的小眼睛亮晶晶的,他是我姑妈的大儿子,但我却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表哥”,他却一直也不计较,大大咧咧。

他是家中的老大,我也是家中的老大,对于个子矮我们一头拖着清水鼻涕的弟弟妹妹,我们看不上眼,嫌他们太小,太碍事。

小时候,我们在一起玩的时间特别多,暑假、寒假,重大节日,一有空闲总是聚在一起。那时候的日子太多,就像拥有大把大把银子的地主一样,怎么花也花不完。

那天我们俩玩累了,觉得太无聊,便想找个新点子取乐。

两个人一路寻找,来到了小河边。小河岸边有一条带蓬小船,那是爷爷每晚用来看簖的,用绳子拴在河边一棵盘根错节老柳树上,老柳树叶子落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在寒风中狂乱飞舞。

我们一看来了神,一个健步跃上小船。小船上有一根竹篙,一个水瓢,一个长柄用来装鱼的网兜。前舱里有浅浅的水,里面游动着两三条小鲫鱼。后舱上面搭了黑色的油布蓬,里面铺着被褥。

两个人说不出的欣喜,站在小船的中舱里,面对面,张开双臂,叉开双腿。“一、二、三,一边齐 。”左边一下,右边一下,小木船便向右摇晃一下,向左摇晃一下。我们一起向着相同的方向用力晃动,保持一样的节奏,配合非常默契。

小船随着我们用力的方向颠簸着向前移动,溅起细碎的浪花,扑打到我们的身上,脸上,头发上,眼睛里,用手胡乱一甩,一抹,有些小兴奋,不以为然,继续。

但一来二去,却发现总是受到束缚,船向前晃动着前进两三米之后,便又被栓在老柳树上的绳子给拉了回来,扫兴,太不过瘾了。

小船在随着风向颠簸着,与河水相击发出清脆的“啪啪”声,似乎在嘲笑着我们。

俩人悻悻地放下手中的东西,站在船舱中间,四目对望,小脸红红的,不甘心。

过了一会儿,凤祥有些气急败坏,拿起竹篙,对着岸边一顿猛戳,我拿着长柄鱼兜,和他一起用力。

“咦”手中的力道怎么忽然轻松了?栓在柳树上的绳索在我们俩不停的捣乱下,绳结松开了,散开了……

我们一阵兴奋,相互对视,咧嘴“格格”大笑。这样的结果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

一时间,豪气冲天,一左一右,两面开划,向前进向前进。

学着大人们的样子,竖起竹篙,贴着船帮往下用力,河岸近的地方,第一篙勉强能够点到河床,尚能控制船的方向。随着小船向河心移动,感觉水的浮力太大,手的力气太小,只能将竹篙向水中插入一小半,并不到底,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小船驶离了停靠的河湾,西北风便把他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驱赶着河水掀起一浪高似一浪的水花,与小船撞击的力度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响。

提起竹篙,一撸一手冰冷刺骨咬手的河水,再提起,又是一阵,那种冷一直钻到心里。冰冷的河水随着手的一起一落流进了棉袄袖口,一激灵,浑身打颤。手上的力气松动了,两只手红肿得象馒头一样,指头僵硬,不能弯曲。

凤祥再一次提起竹篙,无力地放下了,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两眼无神,失去了光彩。

看着他颓丧的样子,我一阵心慌,紧张了,环顾四周。铁青的天空,到处灰蒙蒙的,头顶不时还飘过几片小雪花,岸边的芦苇叶相互摩擦,倾斜着身子,发出尖厉难听的吼叫声。

“突突突突突……”不远处驶来一艘小轮船,两侧掀起大浪象露出一排排尖厉牙齿狂吠的饿狗,恶狠狠地向前猛扑过来。

我们无力抵抗,小船上下左右颠簸着,一大片浪打进了船舱,两人的棉裤、棉鞋一会儿就浸湿了,两只脚象踩在冰块上,开始了打颤,哆嗦,不停的筛糠。

小船早已失去了方向,打了几个圈,直向“龟龟屯”漂去。

“龟龟屯”是一座孤岛,黑黢黢阴森森的,四周高高低低的全是坟墓,每次坐在船上从旁边经过,我都闭上眼睛,不敢看。

越来越靠近了,我,我,我的心狂乱直跳,我闭上了眼睛。

“哇……”凤祥放开他的大嗓门,眼泪直滚。哭大概是可以传染的,我跟上他一起组成了男女声两重奏,飘荡在那条辽阔的大河上……

记不清楚是怎么回家的。现在每次与老表凤祥的重逢,不管以什么样的谈话开头,最后都会提起这件“壮举” ,两个人争论不休,笑红了脸,理直气壮,互相指着对方。

“凤祥,是你先哭的。”

“荣梅,是你先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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