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毛姆先生:
您好!
我知道这样唐突地给您写信,是一件十分冒昧的事情,但请原谅我,在看完您的《人性的枷锁》后,这个想法便更加强烈到让我不得不将其付诸于行动了。
小时候没有什么机会拜读国外名著,直到初中才陆续接触到了一些,而关于您是我到了大学才知道您的存在,不是您在浩瀚的文学银河中不够璀璨,只能怪我个人的阅读面过于狭窄了。但需要和您说声抱歉的是,即便大学那会儿(那也应该算是人生年华里最美好的时段了)知道了您的名字以及大家耳熟能详的作品《月亮与六便士》,但也仅仅只是知道了名字。
用中国的老话说,今年我已经二十有八,距离三十而立的日子已经可以像高考倒计时一般,挂个日历在墙上倒计时。而关于您的文字,我也是直到此时才开始真正接触,接触的第一部作品便是您的《人性的枷锁》。当我看到作品的尾声中,主人公的年纪也来到了三十岁的时候,也是激起我写这封信很重要的原因之一吧。
您用第三人称——菲利普,来完成这部属于自己的半自传体小说,我不得不佩服您的写作技巧,虽然通篇都是菲利普的名字,但却让我感觉每一次菲利普出现的背后都有您的影子,是您在和我对话,在述说您的经历。那菲利普呢?是的,他只是用来作为开场白而已。
名字,有时候真的不是那么的重要,或者说根本也不重要。
我也想用一句话来概括您的这本书以及自己的一些感悟,但总感觉这样做并没有太多的意义。很多有意义的瞬间,其实在读书(和您对话)的过程中,已经发生了,那么它们的意义便也就存在,无需再去刻意的表达赘述。
“枷锁”这个词,是那么的形象生动,从我们降临人世的那一刻起,我们的枷锁便已存在,所以也可以表达为枷锁是与生俱来的,我们的啼哭,我们的扑腾,我们张口说出的第一个音节,我们蹒跚而行的第一个脚印,其实都一种挣扎,对于与生俱来的枷锁的挣扎。
我不知道在您的那个世界,上帝对于生命的真正理解是什么,不过这对于您来说,可能也不太重要,毕竟您从来都是不信上帝的,我想就在菲利普看到她母亲的那封信并且知道他母亲是怎样一位虔诚的宗教徒时,您还是理智的拒绝了上帝的降临。我不知道信仰与枷锁是否是共生的关系,但我知道您的信仰与宗教无关。
而对于我来说,自小生活的环境里,信奉的是万物有灵论,我不知道儿时跟着外婆去祭拜的那么多位神灵,谁才是最大的,但我能从外婆身体力行的岁月里感受到她的信仰,感受到因为信仰而让她得以对生活的解脱。是的,我需要用到“解脱”这个词,而且就是为了和“枷锁”一次来对立的。
我知道外婆以前历经过的生活的艰辛,也知道她为家庭所付出的辛勤劳动,这样的女人是要强的,是急性子的,但在我关于外婆的记忆里,她总是那么的和蔼可亲,不急不躁,她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当我和外婆独处的时候,总喜欢听她絮叨一切的琐事,并感叹自己年轻时脾气如何如何的不好,包括母亲有时候也会说起她儿时总会遭到急性子的外婆的训斥。但那样的外婆是我无法想象的,我所能知道的就是眼前这样一位安详的老人,每天奉行着自己的信仰,一丝不苟的烧香、拜佛以及诵经。
在外婆的信仰里,混杂着白族的宗教崇拜、大理的佛教文化、道教文化等等,虽然她可能做不到给自己信仰的众神一一分类,但她在这个过程中挣脱了枷锁的束缚。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确信自己也是有神论者,也和外婆一样有着错综复杂的宗教崇拜,或者说是秉承着万物有灵的信念。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己的宗教的枷锁,但我知道这样的信念在一直告诫着我需要去明辨是非善恶,起码是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即便有时候也很怀疑自己对恶与善定义的准确性。
话说回来,这一点上确实很佩服您的果敢以及决绝,因为上帝在您还没走出学校去认识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被您抛弃了。
对于爱情,书中的菲利普是克制的甚至是软弱的。我不知道是否会完全是您个人对于爱情的态度,在这里不想用信仰这个词,因为爱情有时候的确宝贵过于生命,但有的时候也廉价到让人唾弃的境地。
菲利普在前三十年的生命中,出现了五个女人。故乡的威尔金森小姐,巴黎学画画时的普利斯小姐,女招待米尔德丽德、丧偶的诺拉女士以及落魄时认识的好友的女儿萨莉,从懵懂的青春期到逐渐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人,菲利普看似孤独的人生旅途中,感情上在我看来是完整甚至是丰富的,但愿毛姆先生您也是这么认为的。
恋爱是让男生尽快成长为男人的一种很便捷的方式,因为女人是最能够激发男人欲望的存在。而欲望,能让你在成功时忘乎所以,在失败时堕入深渊,而一个人只有当面对成功或是失败时,能拿捏好尺度,便是成熟的象征吧。
我想在您的生命里,也一定会有一个让您在感情上伤痕累累的女人,同样也有一个女人会因为您而满是创伤,但如果足够幸运的话,彼此都能够找到那个抚平我们伤口的人,或者是某几个人,比如菲利普生命中出现过的温柔体贴的诺拉、懂事的善解人意的萨莉,无论米尔德丽德是如何将菲利普的心撕开揉碎踩烂,那都是菲利普送上门去的,怨不得别人,怨只能怨我们每个人都逃不出这把感情的枷锁。
很多读者会同情菲利普的善良而憎恶米尔德丽德的无情,但在我看来,这就是爱与被爱的关系罢了。而米尔德丽德最终沦为风尘女子,那是她的人生选择,是她命运的枷锁。
“一个连续数月朝夕相处的人,一个同你亲密无间,甚至令你不敢想象生命里没有他的人,竟会在忽然的某一天与你永别。然而地球没有停止转动,一切依旧,曾经不可或缺的陪伴原来没有想象的那么重要。日子照常过下去,甚至不曾想念过他。”
“好多年了,你一直在我的伤口中幽居,我放下过天地,却从未放下过你。”仓央嘉措的笔下,这便是爱情的模样,但我想我们真正放不下的,还是自己,因为我们都背负着无法挣脱的感情的枷锁。
毛姆先生,您的书出版于1915年,也就是说您所经历的时代距离我已经有足足一个世纪了。也正因为此,我需要特别的感谢您,让我知道了在距离我100多年的那个世界里人性的模样,更加庆幸的是人性其实一直都未曾改变。
在您这本著作的开篇起,我就好像和菲利普一起开启了他生命的大门,等他每经历一个新的生命阶段,我总会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回忆起以前的自己。当菲利普因为天生的残疾而被同学嘲笑的时候,我会想到自己儿时自卑的经历,当菲利普为理想而决定远行的时候,我也会想到自己因为想要到“世界”的世界去而做出的那些决定,当菲利普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挫败与成功时,好像我和他也有了共同的经历。
但我不得不说的是,菲利普身上所体现的人性的那些光明的或是阴暗的、坚强的或是软弱的、果敢的或是犹豫的、善良的或是邪恶的点点滴滴,我必须承认我都有,以前是,现在是,包括以后也都是。
我记得在菲利普最落魄不堪而朋友一一离去时,内心也曾呐喊过:究竟为什么活着?
这是一个不能细究的问题,尤其是在我们这个年代,当人变得越来越依附于物质而存在的年代。
眼看我也快要三十岁了,我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否也有过这样的挣扎: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我确信,活着是有意义的。就好像你下班路上不经意间闻到的桂花香,在某个闹市不经意间吃到的某道美食,或者是偶然间看到一段让你念念不忘的文字。说到底,命运在作祟却也是公平的,就像早晨温暖的阳光会洒到每一个邪恶的人身上,当然从天而降的大雨也会落在每一个善良的人身上。这世上的一切都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我不知道如果我在早一些的年纪,看到您的《人性的枷锁》,又会是怎样的感受,但我相信所有的遇见自然有它的道理存在,我也会十分感谢。记得在书中谈到为何要读书,您如此写到:“一部分是因为读书有乐趣。我已经习惯读书了,如果不看书就像不能抽烟一样浑身不自在。另一部分是想从书里认识自己。…………我觉得人就像一朵花苞,读的书、做的事大都对你没有一点影响。可某些特定的东西会有非同寻常的意义,你会因为这些东西一瓣一瓣地绽放,直到完全盛开。”
读书是这样,我想生活亦是如此吧。正如您所说,我们可以从书中认识自己,也可以从生活中更好的打磨自己。我在某一刻才突然意识到,您虽然取名为“人性的枷锁”,但您并未说要挣脱这枷锁,或许是因为它的存在,我们才得以在时间的洪流里能有短暂的栖息之地吧。
最后还得再次感谢您,因为您在书的结尾写下的文字,在我还未读完时,内心有种莫名的焦虑,而当我看到了结尾,读到萨莉与菲利普的对话,我想应该也是您内心的对白。结尾的那段描述,我确信您当时就站在了人潮汹涌的特拉法加广场看着眼前的车水马龙。
“马车和公交车匆匆驶过,人群来来往往,各向一方。夜幕未降,天色依然明亮。”
您的一位读者
于2019年2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