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粉菜的江湖

扁粉菜的江湖

抗疫期间,千家闭户,万街萧肃。在办公室值班闲聊的我们三个,不由得回味起了仅仅一个月前还有的繁华,话题很自然得说到吃上,我感叹别的都能在家做,唯独咱安阳的扁粉菜还真做不出那个味道,因为你家里不可能准备那么多的高汤,而没了高汤浸润的扁粉菜,又跟一个没了灵魂的人何异?

一提到扁粉菜,同聊的两个同僚马上神采飞扬起来,隔着口罩都能感觉出他们的唾沫星子到处飞溅。

东区的兄弟提议解禁后一定要去他们小区门口尝一次申记,在他嘴里的这家万达店,我分明听出了米其林餐厅的味道。与此同时,我明显能从家住铁西的老哥眼神中感觉出那种不屑与鄙夷。讲到兴致盎然处的东区兄弟,全然不顾老哥的冷漠,又讲解起了东区的另外几家扁粉菜店,详细的列举了魏家的辣椒油如何红亮,一招鲜的饼如何多层筋道,曙光路的黑龙如何后来居上,独占鳌头……我一方面艳羡东区这几年的高速发展,另一方面也有些怀疑安阳的好扁粉菜也未必就能都跑到东区。而早已不耐烦的铁西老哥终于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喝:“府东也有菜?!!!”

铁西的老哥是个老安阳,家里都是安钢的,平时虽然话不多,却一向温和沉静,但说到扁粉菜,我感觉似乎触到了哥的底线。

随着供给侧改革的不断深入,以及党和国家对青山绿水的执着追求,铁西的许多脏、乱、粗、重的企业不断向深渊滑落,而依托这些企业的铁西人,生活水准也难免下降许多。而唯独扁粉菜,殷二路却成为许多食客的朝圣之地,多年维护着自己神秘而又傲娇的光环。

说起扁粉菜,铁西老哥一改往日的沉默寡言,一连用了五六个排比加设问的句子,显得气势磅礴、场面恢弘:“你知道申记最先在哪儿开的不知道?你知道鱼刚家的老板儿出过啥事儿不知道?你知道领导来安阳为啥都要陪着到老西家不知道?你知道黑龙为啥后来非给自己的店名加个领导者不知道?”

为什么一提扁粉菜,铁西人就血脉贲张?为什么一提扁粉菜,铁西人就放下隐忍和矜持,誓要与全安阳的人一争高下?因为这扁粉菜不仅仅是铁西人最后的尊严和圣礼,还关乎到这锅菜是否正宗的最高规则的标准制定。这牵涉到扁粉菜所有流派的江湖地位!

在外人看来,扁粉菜就是一锅高汤炖的扁粉条的配一张饼而已,在地道的老安阳来看,他却暗流着四大门派,且容在下慢慢道来:

扁粉菜相传是安阳烩菜的一种---下烩菜,流行于老城办红白事,据说最早开店成了现在这般模样的是一个叫崔连生的开在南门,因为南下关是安阳物流仓库所在地,所以那些但求吃饱的拉轱辘马的车夫让其发扬光大,诞生了第一大帮派:南关派。特点是猪油多,还好用撇汤油,粉条全用红薯粉,耐煮!烙的饼瓷实有口劲。

随着文峰中路的贯通,以西营坑石记为代表的又一群扁粉菜开发挑战者开始崭露头角:老城派。据说是他们从老城烩菜找到了灵感,最先引用了大骨头熬制高汤的技法,始此扁粉菜才有了那种香而不腻的醇厚,而且在锅里把豆腐,猪血,青菜分别码放,看的一清二白,增加了艺术的美感。

真正使扁粉菜发生质的提升的,据说是下面提到的帮派:铁西派。他们中的某位老板儿从川菜中获得灵感,将一盆辣椒油熟得是红中透亮,香而不辣。而且是铁西最先把卖饼的和卖菜的分开,一个好的烙饼师傅有时候也能决定了这碗菜的江湖地位,有的饼层层叠叠,分外酥软。有的饼外焦里嫩,入口焦香。有的饼绵糯金黄,缓缓入味。他们还革命性的在红薯粉里添加了土豆粉,以增加条子的绵软性。最关键的是铁西掌勺的师傅让消费者的上帝感脚得到了充分享受和释放:他们最先培育你提出自己口味的诉求,他们最先引导你根据自己的习惯在就那几样东西之间做出增减选择。大家所熟悉的扁粉菜店的声音:“老板儿,多放条的少放菜!”“老板儿,不要豆腐多放血!”“老板儿,光要辣椒籽的”!“老板儿,汤宽宽儿嘞甭放条的”!就始于铁西。总之,掌勺的师傅此时俨然巴黎左岸某间咖啡馆的黄领结大堂,让你明白这不仅仅是一顿早餐,而是你私人定制的一份小资情调和身份的证明。他(她)巧妙的用自己娴熟的技法,拿铁勺满满的装进一碗菜,再“哗”地将汤篦回锅里,如此眼花缭乱的反复数次,再从飘在锅里的小盆里浇上一勺浓艳的辣椒油,让你感觉这吃的不是菜,是艺术!

最后再提一下以黑龙为代表的郊区派,他们更贴心的改进了顾客的消费体验,如在碗底加一个铁盘,不让顾客烫手。除了加汤,还可以喝免费的豆浆,菜的价格和饼的价格随着量的多少更加细分……总之郊区派近十几年异军突起,在安阳市成了一股让铁西派无可奈何的势力。

是铁西派让扁粉菜有了禅意,在他们眼里,别的胡加乱放都是花里胡哨的野鸡,只有他们---才叫菜!注意,铁西的从不叫扁粉菜,而是充满了豪横和敬意的一个字:菜!

铁西人明白,人生就像一碗没有加辣椒的扁粉菜,吃起来是恬淡的,回味起来却有久久不会退去的余香;人生就是三五片猪血和豆腐,不是那花红柳绿的目的地,而是沿途的红砖白墙的风景。不再多去幻想,一切自有生活安排,平平淡淡,不需要再添加任何东西。那一小撮油菜,难道不是旧景?就像浑浊的水缸里长满了深绿色的藻类。而你触摸着那层层叠叠的油饼所历经的沧桑无不让你感受到这岁月的力量。“一切都变了--无论是人,还是这东西。”

总之,安阳人无论是南关的,还是老城的,无论是铁西的,还是东区的,对于扁粉菜,往往能细细品读出“剪不断,理还乱”的伤愁,豆腐有李白的飘逸,猪血有杜甫的沉郁,油菜有陆游的忧患,蒜汁有岳飞的壮怀,辣椒油有东坡的豪迈,油饼有清照的戚愁,都需要从容地品味。

我们趋行在人生这个亘古的旅途,每天都要在饥饿的早晨在坎坷中奔波,在挫折里涅盘,忧愁缠满全身,乘一碗菜,要半张饼,来抵抗,来饱腹。就像这瘟疫,我们惧,却无从止歇;我们怕,却无法回避。只有安阳人才会明白,只有吃饱了,才能干活儿更有劲!只有吃饱了,才能做人更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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