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实在懒得做饭,眼看着饭点快到了,却没有准备什么食材,情急之下把剩菜和米汤倒在一起,加了点水烧开,又切了点青菜,打了两个鸡蛋,煮了两包方便面。吃饭时,孩子没有任何抱怨,我却一直心有愧疚。吃完晚饭收拾碗筷时,看着垃圾桶里彩色的方便面袋子,竟勾起了儿时的一些回忆。
记得那时我们还住在老院子的窑洞里,家里没有像样的家具,只有锅碗瓢盆以及被褥等最基本的生活用品。窑洞里常年烟熏火燎,墙壁都已经变黑了。过年时买几张年画贴在墙上,母亲用红纸剪一些窗花贴在窗户上,都可以让窑洞里的颜色丰富起来,感觉家里因此温暖了很多。作为一个“有追求”的小女孩,我常想着要做点什么把家里点缀点缀。有段时间,村里有人用方便面袋子做门帘,我觉得挺漂亮的,就到处搜集方便面袋子。如今我们把方便面看做垃圾食品,但那时候方便面在我们眼里属于好吃的。我没钱买方便面,自然不会有方便面袋子,我就找别人要,或者到村里去捡。每搜集到一个方便面袋子,我就如获至宝,然后努力把袋子展平,整齐地叠放起来。就这样过了好长时间,我终于搜集到了一些五颜六色的方便面袋子。我翻出母亲盛放针线、布头的篮子,偷拿了母亲做好的索子(粗粗的线)。每天放学回家后,我先是扔下书包去割草,然后回来吃饭、写作业。作业写完之后,我就开始偷偷做门帘。我把方便面袋子剪成小小的四方形,前一下后一下折叠起来,然后把它们一个一个用索子从中间串起来。串好一条后,我抓住一头把它挂起来,就好像挂起了一串蝴蝶。串了许多条以后,我找了一根粗细合适的木棍,把它们一一绑在木棍上,一个花里胡哨的“门帘”就做好了。我一鼓作气,翻出父亲的匣子,找到了几枚铁钉和斧子。我踩着木凳在窑洞的大门两边订上铁钉,然后把自己精心做好的“门帘”挂上去。那时我的心情应该是非常激动的,我不舍得走远,一直在院子里徘徊,期待着家人回来以后的夸赞。不记得父母有没有因此表扬过我,只记得有一次父亲挑水,来来回回的可能是嫌门帘拂在脸上不舒服,或者是嫌每次进出门都得掀门帘,父亲一把拽下门帘扔在了院子里。我大着胆子反抗父亲,又踩着凳子把门帘挂上去,父亲回来后又一把把门帘扯下来。我嘟囔:“怎么了嘛,不让挂?”父亲吼我:“啰嗦不啰嗦!再挂我把它烧了!”那次耗时颇多想把家变得漂亮点的努力,就这样在我的伤心难过中流产了。
儿时的我不像长大后的我一样,变成了一个女汉子,那时的我曾一再怀揣一个女孩的美丽梦想。奶奶在世时,常给我买五颜六色的头绳,给我扎很高的马尾辫,有时候也给我编辫子。老院子里种着一株花,,一到春天就开始生长,夏天不到就开出了大朵大朵的粉色和白色的花,散发着淡淡的苦味,一年能开好几次。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那种花的名字,村里只有我们家有那种花,好像是奶奶从外地带过来的。后来我去郑州看牡丹,才发现我家院子里的花属于牡丹系列。家里还长着另外一种红色的花,我至今不知道它们叫什么,似乎有点像芍药,但我不确定。我小时候喜欢花花草草,常在地里采一把野花然后插在玻璃瓶子里,摆放在家里的窗台上。我有时候会从地里把我认为好看的野花连根挖回来,栽种在家里的院子里。记得我也曾缠着别人家的大人,从别人家挖一些花的根栽在我家院子里。但后来搬家时,父母并没有把家里的那两种花挪到新家的院子里,老院子里的许多果树都没有了,那两种花也再没有长出来过,许是后来父亲把老院子开成了地,种上了庄稼,把那两株花的根当做杂草给除掉了吧。后来我尝试着在新院子里栽花,都被父亲三下两下给铲掉了。我懂得父亲的心思:一大家子人,吃饱穿暖都不容易,家里的活多得累死人,哪里有心思侍弄那些没用的花花草草?但懂得归懂得,一个少女追求美丽的情怀难免因此而伤心哀怨。
如今小侄女也颇有点小女生的样子,喜欢养个小动物,在花瓶里插一把野花。再不见父亲扔掉孩子的这些东西了,他反而会帮着给孩子的小兔子割点草……父亲常坐在新盖的房檐下打盹,或者默默看着孙女和小狗在院子里玩耍,他不再嫌弃孩子们太吵,也不再厉声吼叫孩子,他的脾气变得比以前温和了许多。时间是个魔术师,它改变着人的容颜,也在无形中改变着人的脾性。那个当年时时做着女孩美丽梦的我,已做了多年的女汉子。
倘让我再回到从前,让一切推倒重来,我会是什么模样?唉!岁月无情,现实残酷,一切也只能是想一想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