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说到,我们按既定计划从永定河的卢沟桥出发,一路沿河向西进了山区。永定河的昨日今昔令人感慨万千:《溯源永定河骑行记》(上)| 从沧桑的卢沟桥和三家店出发
沿河缓行
永定河曾经是水上交通要道,沿途有很多的渡口码头和村镇古道,建国后,为解决京包铁路运能不足,更有效率地运输煤炭和木材,便沿着河道修建了这条丰沙铁路。
不管是旧貌,还是新颜,永定河躲开了古老的军都陉和蒲阴陉的陡峭,就像是在太行山脉和燕山山脉结合的山区地带,撕开了一条经济的命脉,福泽至今。
当我们继续骑行来到京西十八潭的时候,看到已经有明显的水流在铺满碎石的河床上左突右冲,也有很多游客在河道里嬉戏,确实惹人欢喜。
只是我一时想不明白,这水到了下游怎么就不见了呢,难道仅仅是三家店水库蓄水的原因吗?
之后的十几公里路,109国道京拉线、永定河、丰沙铁路,三条长龙在宽不过百米的河谷里相互纠缠着,盘绕着,跨越又穿插着,一路向西而去。
若是有一只鸟儿在空中快速掠过这段河谷,它一定会被眼下多变的节奏所吸引,也一定会好奇:他们究竟通向哪里,走向何方?
想象间,就到了雁翅镇。与三家店火车站的命运不同,雁翅站现在已经彻底废弃了,车站建筑变成了库房,车站大院变成了当地的停车场,现在只剩下一些破败和沧桑。
翻山越岭
丰沙铁路和永定河在雁翅转而向北。但是,因为前面沿河修建了封闭的珍珠湖景区,我们没有公路可以通行,我们不得不翻过旁边的一座大山才能再次与永定河汇合。
在山下问路的时候,热情的当地大妈千叮万嘱地对我说:“千万不要走碣石,太难走了!“
“是怎么个难走法啊?路陡,还是路破?“
“我也没去过……你走斋堂,好走多了!“
我只好谢过。可相对于走平常路,我更想走一条少有人走的山路。
况且,村民对于山路陡峭常用夸张的表达手法,我早已经见多不怪了。于是,在征求过大家的意见之后,我们便出发了。
进山之后,109国道的喧嚣一下子停滞下来。世界安静之后,我们呼吸却显得更加沉重了。此时,正午刚过不久,高空中的云就慢慢散开了,而低空的雾气却仍然在聚集,目力可见的范围仍然在进一步萎缩。
没有云层遮挡的太阳直接炙烤着每一个山头,好像要耗干他们的水分,成就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当然,热烈的阳光也没有放过我们,一路上零零星星的核桃树并不能给骑行者提供什么阴凉。
这条新修的柏油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车辆,但是为什么修得这么平整?我们带着不解的疑问继续向前,YGX仍然一马当先;我和表妹居中,骑车看风景两不误;小康和文睿则是边推边骑,很快就看得出他们有气无力的样子了。
走走停停骑到山顶,又经过一段伪下坡之后,我们来到了传说中的古村落——碣石村。看到新修的牌楼和标语,这才明白了刚才这条公路存在的意义。
古村明显还没有建设好,游客也只是三三两两的。不过,这般清静倒是引得我和表妹有些兴致,便走进了村子,随便逛了逛。
干净古朴,安静到鸡犬相闻,商业不兴,吃喝自足,虽然不是很漂亮,却是难得的遗世独立之地。
再加上不远处的书字岭,这条山路上一共就这么两个村子。我一时间想不明白,村子里的人当初是出于什么原因,选择在这里聚居。
况且,眼下这些村子正在经历改变:要么开发了古村旅游,继续留守;要么年轻人已经开始向城市搬迁。于是,不禁想问,曾经定居的理由因何消失了呢?
随着社会商业化的渗透,城市周边将不会存在什么原生态的东西。那么城市化,还改变了什么?
一路骑行,我发现自己有越来越多的问题都想不明白,来不及深入了解,便只好继续向前。
没有等我把刚才的问题想明白的时候,接下来的路却一次又一次出人意料。第一个没想到的是,前面竟然还有漫长的上坡路;第二个没想到的是,柏油公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段破败不堪的水泥搓板路。
修这种村级道路的时候,恐怕是没有什么技术要求的,只要硬化就可以了,坡度和平整度之类的问题都不考虑在内。这一路骑过来,一边颠簸不堪,一边又起伏不定。
烈日依然高悬在当空中,我们携带的水也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消耗,喝进肚子里之后,又很快通过发汗排了出来,紧接着就幻化成水蒸气又被太阳夺了过去。
虽然感觉体虚乏力,但是一想到水源短缺的情况,每个人都毫无胃口。而我和表妹一时间都感觉到了疲惫,我估摸是近来运动过度,身体没有彻底恢复的原因。
人的身体就是这么神奇,它给予了我们感受身体病痛的神经网络,却不能体察到一些微弱的身体疲劳和病变,非要到彻底病发的时候才会敲响警钟。
最后的冲刺
彼时的小康已经彻底沦为了推车党,几乎一路推车上山。我在中途曾问他:“这一次山路骑行,是激发你的斗志,还是彻底摧毁了信心?“。
“再也不骑了,哈哈……“小康笑着回复。
后半段的文睿则恰好相反,大概是被无止尽的上坡折磨透了,又大概是不甘心这么推车上山。他忽然鼓起了勇气,硬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骑了上去。
来到山顶的时候,我们失望地发现前方依然是碎石路,一路领先的YGX早就下山去了,不见踪影。太阳虽然已经日薄西山,但似乎仍然想用尽最后的余热给我们最后一击。
但我们感受到的最后一击并非这不愿退场的太阳,而是十公里的搓衣板下坡路。速度稍微快一点儿,就颠得人五脏六腑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上坡已经足够艰难了,下坡竟还不能痛痛快快的。
表妹叫苦不迭:“颠得我脑仁儿啊,又晕又痛的……”
“这绝对是北京体验最差的一条山路,太痛苦了,哈哈……”我的痛苦中,还带有一丝独家发现的得意之情和一缕难得体验的快感。
天黑之前,我们终于抵达了沿河城村,文睿刚到村口就彻底瘫坐在路边,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们经常用精疲力竭这个词来形容一些疲惫状态,不过是夸张手法,却不曾想这个词用在眼下的文睿身上,丝毫不显得夸张。
文睿一直坐到我们找到入住的农家院时,他才慢慢挪步回来。推车上山的小康,虽然看起来精神尚好。但同样的是,初试山路的二人都觉得此行如同脱胎换骨一般。
沿河城
夜幕降临,先行抵达的YGX并没有找到住处,还在苦苦问路。
然而,我和表妹在超市买东西的时候,却不经意间在老板口中得知他家的农家院还没有人入住。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又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相比于附近动辄好几百的山间别墅,这农家小院显得十分实惠难得。(因答应老板提一句她家的小院,于是在此提醒有意前去的看客,可以记住这个在万安门向里走几百米的小超市。小院的条件虽然一般,但是老板和老板娘都很实在,倒不像是做生意的,完全像是去邻居家做客的小院,什么都可以商量,一晚上过得很融洽。)
大家洗漱之后,酒足饭饱,精力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于是相约出去走走。大概这沿河城村的游客并不算多,有些农家院虽然建设起来了,却并不开放,现在除了别墅度假区的喧嚣之外,大多还是安安静静的。
若是细细品味,这个小村落虽然有些翻建的痕迹,但也真的颇有几分古意,想来曾经也是荣耀一时的地方吧。
沿河而成,临崖而建,村里崎岖的街道带有一丝曲折通幽的意味。低矮的四合院和石头砌成的院墙,似乎还执拗地诉说着这里的小历史。
夜深时,天雷滚滚,突降大雨,似乎在催促着我们早点休息。我们一边担心着河边露营的那对情侣,一边担心着明天的天气情况和自己身体的恢复情况。
这个时候仍有疲态的小康和文睿,只是略带不安地说:“明天看情况吧“。YGX因为有事在身,在查看线路之后,便决定不再同行,明天一早就独自直接回京了。
众人睡去的时候,我还没有困意,一想到明天的路大概率只剩下我和表妹二人,心里就有点儿说不出的滋味儿。
曲折却不通幽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醒来了。出门晨跑的时候,天空依然阴沉沉的,下了一宿的雨,似乎依然还没有停歇的意思。马路上很清静,我心里想着今天的旅程,却有点儿不安,天上的乌云不散,心中的郁结不开。
雨势渐起,我赶紧回到院子里,老板刚好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吃饭的空当,大家似乎都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分别。在YGX的提议下,我们拍了此行唯一的一张合影。
合影之后,YGX便立刻出发了,他打算按原计划完成永定河的骑行,然后从抄近路从八达岭回京。
我和表妹,看天气逐渐好转,便决定依然按原计划先走黄草梁后山,再返回沿河城,向前继续骑行。
而小康和文睿,则决定留在村子附近逛逛,在我和表妹回来之前,一边看看是否能找到车回京,一边另做打算。
虽然大家各自分开了,却依然面临着不确定的前途。而没想到的是,最先遇到挫折的是我和表妹。这条在地图上寻来的小路,竟是一条石子路。
我们一边期待接下来的路会好走一些,一边觉得这条并不泥泞的土石路颇有些野路骑行的趣味。
轻轻颠簸了几公里终于适应之后,却在一个小村口被拦住了去路:“前面不让走了,回去吧!”另一个大妈见我们过来,一阵小跑着就把拦路的铁杆横在路中央,手脚利落干净。
“怎么了,我们就是路过,去玩儿的,没别的意思……”我赶紧解释到。
“前面打农药了,不能走。”
“农药?就因为这个吗?”
我们纠缠了几句话之后,一个不带袖标的村民觉得农药的说法似乎站不住脚,便又改口说到:“山里拍电影呢?不让进了。”
“拍电影啊,没有关系,我们就是路过”
这里没有一个游客过来玩,他们大概也是难得遇见“对手”,便和我们纠缠上了:“不让进就是不让进,让你进去,我们还在这儿做什么”
又有村民插话道:“没看昨天下的大雨吗?山里面多危险,去年死了人了,知道不?”
我回想起去年的新闻,赶紧回应道:“知道,知道,我们就是看天气变好了,我们也不去河道,就在路上骑车……”
我的话音未落,只见一个村民钻过刚刚的路障,然后扭过头得意地笑着,对我们说到:“你们要是我啊,就行咯……”
他们越是闪烁其辞,我越是觉得此事有鬼。见这里纠缠不下,我们便放弃了这个进山口,奔往山下河边的入口而去。
这入口处给的回答则更加坚决和直接:“封山了,不让进!”
紧接着又是七嘴八舌的恐吓:”夏天防汛,冬天防火,全年都不让进!”
我在心里寻思着:原来刚才的拍电影和农药都是借口。但我不解的是:可这政府下的封山令,村里的人为何不能直说偏偏要找借口呢?
守门的大妈继续说:“这水来了,多危险啊。你们年轻人,经历的事情太少,哪知道这个!不让你们去是为你们好!“
我还是不甘心,开始讨价还价:“那我们就走一小段看看,可以吗?“
他们的话更多一些:“不让进就是不让进,这是政府的政策“
“里面村子的人都迁出来了”
说话间,又见一个人剧组的司机,在我们面前跳上大门旁边的矮墙,像是为我们表演的小丑一样,一个翻身就过了这条给我们设置的红线。像极了刚才向我们耀武扬威的大妈。
众人也很配合地起哄:“放着大门你不走!”“这谁啊”“抓起来,抓起来!”
我本来想笑的,见众人兴致正盛,只好忍住,便和表妹匆匆往回走了。
看着剧组的车辆进进出出,又想到我们计划的旅程,却在此不能前进一步。那感觉就像是别人都有免死金牌,只有我们独自走上断头台。
若是大自然对每个人都是平等的,那么我们为什么会在享受自然的路上,受到不公平的对待。
但是,反过来想也是有道理的,毕竟这条路是政府修的,走这条路的我们,本身就受人恩惠,也就没有绝对的自由。
生死由命的原始大自然,尚且可以谈论自由。如今,每个人都是社会的一份子,社会责任压在每一个决策者的身上,何来自由?自由的代价,并非简单地由行为人自己一个人来承担。
我们见龙门沟封路,便想着从另一侧的石羊沟进山试试,这边把管山门的是一个看门的大爷。我们说明来意之后,老大爷似乎明白了我们的心意,语重心长地说:“这里确实因为出了事封山的。我劝你们也不要进去了,别看现在天气好,这雨说来就来,真的很危险,确实是为了你们好。”
我们刚才的打价还价的那些词汇一下子都不见了:“哦,我们来之前确实不知道这里还会封山。”
大爷似乎也为我们感觉到惋惜:“不过,你们既然来了,我可以让你们上去这个碉楼看看,明朝就有了。”
胡乱转了一通,表妹说:“咱们要不要再试试,没准可以进去骑一段。”
我回道:“是啊,我也看出来这个老爷子的口风比较松。”停顿了一下,我继续说:“但是偏偏遇见这种心平气和的人,我就越不想为难他,万一咱们出了事,他也一定要担责任的……”
“是……确实能感觉到,他是理解咱们的心态的……”表妹也很赞同。
于是,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消耗,我们最终放弃了龙门沟黄草梁的行程。或许我们真的并不了解前路险恶,焉知非福吧。
“那咱们去哪?直接回家吗?”表妹问我。
“我也不知道……”
我看着地图,并未找到可以继续骑行的线路,面对这次意外情况,我确实没有计划二。
P.S.
望月尘 | Yann:
有时胡言曾经,有时乱语现在
千万不要信我,有思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