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观影——聊斋志异(1011-1020)

1011.长亭

泰安人石太璞跟随高人学了驱鬼术,没想到有一天竟被一家狐狸精邀请去家里驱鬼。这个鬼霍霍了狐狸家所有女狐狸精,唯独说把长亭留给石太璞,石于是与这个鬼合谋,要挟老狐狸夫妇把长亭嫁给石太璞。老狐狸精什么都懂,悔婚想要杀了石太璞,没想到长亭偷偷告密,让石提前跑了。石太璞和老狐狸岳父旗鼓相当半斤八两,矛盾不断,常常让长亭回娘家,然后玩失踪,连孩子都不管。开始的时候长亭居然还心安理得,跟老狐狸岳父站在一起。没想到老狐狸夫妇带着长亭和妹妹红亭去山西,故伎重演,拿红亭骗婚,被高人抓了。长亭火急火燎找石太璞帮忙,石本来不想救老狐狸岳父,但最终看在与长亭夫妻一场的面子上救了老狐狸,救的过程中还鞭打羞辱了老狐狸岳父。后面长亭开始知道是非了,老老实实跟石太璞过日子。但是石太璞跟老狐狸岳父一直互不理睬。

很搞笑的故事。蒲松龄说:狐狸生性反复无常,阴险狡诈到极点。在悔婚这件事上,两个女儿的婚事简直如出一辙,它的狡猾也就可想而知了。但是,石太璞用要挟的方法娶了长亭,使得翁老头一开始就有悔婚的想法。而且,身为女婿,既然因为爱长亭而去救她父亲,只应该将往日的仇怨搁在一边,用仁义来感化他,不应该在他危急的时候还戏弄他,难怪翁老头没齿不忘这个耻辱啊!天底下岳父和女婿不能和睦相处,情况和这个故事很相似。

1012.席方平

《席方平》在揭露封建社会吏治黑暗方面是相当深刻的。它不是抨击揭露一两个官吏的贪赃枉法,而是从狱吏、差役,到城隍、郡司,直到冥王,把封建社会整个司法系统进行了解剖,是封建社会整个司法系统的“百丑图”。它虽属于公案性质的小说,但重点却不是在案情的扑朔迷离、曲折复杂上,而是在主人公如何为昭雪冤案同贪官污吏进行不屈不挠的斗争上。为了替父亲伸冤,人世幽冥的间隔挡不住他,官府的迫害吓不倒他,残酷的刑罚摧不垮他,千金贿赂,期颐之寿也都哄骗不了他。就是“生为婴儿”也念念不忘复仇,最后“三日遂殇,魂摇摇不忘灌口”。他,确实像作者所评论的那样:“忠孝志定,万劫不移。”1942年,毛主席在一次谈话中曾说:“《席方平》这篇作品的内容是借描写阴间的黑暗,来揭露清朝的人世间的黑暗。它描写阴间的狱吏、城隍、郡司以至冥王都是贪污受贿,不问是非曲直。阴间的最高统治者冥王,对受地主老财的迫害,因而冤枉死的人来告状,不但不受理,而且用酷刑迫害。结论是:这篇小说的主人公觉得,阴曹之暗昧尤其甚于阳间。”毛主席从这一认识出发,在新中国成立后也多次讲过这则故事。他曾绘声绘色地给身边的同志讲述这个故事,对席方平的坚强特别赞赏,时常提到席方平受锯刑时忍而不号。毛主席一向提倡干部要有坚持原则的勇气,在大是大非面前,要旗帜鲜明,要有“六不怕”的精神,即不怕撤职、劳改、开除党籍、老婆离婚、坐班房和杀头。只要准备好这几条,看破红尘,就什么都不怕了。毛主席认为,《席方平》的故事无论从细节刻画还是思想内涵来看,都是上乘之作。他曾说:“小鬼同情席方平故意锯偏,这个细节写得好。”“《席方平》应该选进中学课本。”他还说:“老实人,虽然历经磨难,只要敢于坚持实事求是,坚持原则,敢于斗争,问题终会弄清楚,冤案终能昭雪。”

东安。现临沂市沂水县、沂源县一带。

席方平是东安人。他的父亲名叫席廉,生性迂直诚实。因与街坊上姓羊的富户人家有仇冤,姓羊的先死了,过了几年,席廉病重,临终前对家人说:“羊某现在买通了阴间差役鞭打我呢。”过了不久,就浑身红肿,大声惨叫着死去了。席方平悲痛得吃不下饭,他说:“我父亲是个老实人,不善言词,如今被强横的鬼欺凌。我要到阴曹地府,代我父亲去伸冤气。”从此以后,他不再说话,时而坐着,时而站着,样子像是痴呆了,原来他的灵魂已经出窍了。

席方平觉得自己刚出家门,不知道上哪儿能找到他父亲,只要在路上看见行人,就询问县城在什么地方。没多久,他进了城。他的父亲已经被关在狱中。他来到牢门口,远远看见父亲躺在屋檐下,看上去疲惫不堪。席廉抬眼看见儿子,一下子流出眼泪,就对他说:“狱吏都被买通了,没日没夜地拷打我,两腿已经被摧残得很厉害了!”席方平听完大怒,大骂那些狱吏:“父亲如果有罪,自然有王法,哪里能容你们这些死鬼任意操纵!”然后他出了监狱,抽出笔来写了份状子。写完后,正碰上县城隍早上升堂,席方平便口喊冤枉,将状子投进去。那姓羊的得知后心里害怕,又里里外外贿赂打点以后,才出来和他对质。县城隍认为席方平控告没有证据,说他没道理。他一腔怨气无处发泄,连夜走了一百多里黑路,到了郡城,将县城隍差役的种种劣迹,向府城隍告了一状。拖了半个月,状子才得到审理。府城隍将他打了一顿板子,仍旧将案子交回县城隍复审。席方平被押到县衙,受尽了各种刑具,悲惨的冤情得不到申诉。县城隍唯恐他再上诉,就派差役将他押送回家。

差役送到门口,就离去了。席方平不甘心就这样回家,又偷偷地跑到阎王府去,控诉郡、县城隍的残酷贪婪。阎王马上将郡、县城隍拘来对质。这两个城隍秘密派遣心腹,来和席方平说情,许愿给他一千两金子,席方平不予理会。过了几天,旅店的主人对他说:“您赌气得太过分了,连官府来跟您讲和都坚决不答应。我听说他们在阎王面前都送了成箱的礼物,恐怕您这事不太妙了。”席方平只把他的话当作风言风语,并不是很相信。不多会儿,有个穿着黑衣的差役来传他过堂。他一上堂,只见阎王脸露怒色,不容他争辩,就命令打他二十大板。席方平大声问道:“小人有什么罪。”阎王面无表情,好像没有听见。席方平挨着板子,喊道:“这板子应该打,谁叫我没有钱啊!”阎王更加恼怒,命人摆上火床。两个小鬼将席方平揪下堂,只见东边台阶上放了一张铁床,下面烈火熊熊,床面上被烧得通红。小鬼脱掉席方平的衣服,将他扔到床上,反复地揉捺他。他痛彻心肺,骨头皮肉都给烤得焦黑了,只恨不能一下子死掉。约摸过了一个时辰,小鬼说:“可以了。”就把他扶起来,催他下床穿上衣服,幸好还能一跛一跛地走路。他又被带到堂上,阎王问道:“你还敢再告状吗?”他说:“这么大的冤枉还没有伸雪,我的心就不会死,如果我说不告了,就是欺骗您。我一定要告!”阎王又问:“你要告什么?”席方平说:“我亲身经历的事情,都要说出来。”阎王又发怒,命令用锯子锯他的身体。两个小鬼把他拉出去,只见竖着一根八九尺高的木柱,上面有两块木板仰面放着,上下都是血迹模糊。刚要将他捆起来,忽然堂上高喊“席方平”,两个小鬼把他重新押了回去。阎王又问他:“你还敢告状吗?”他回答说:“我一定要告!”阎王命令将他捉下去马上锯开。等下了殿堂,小鬼就用两块木板将席方平夹住,将他捆在木柱上。锯子才拉下来,他就觉得脑壳渐渐锯开了,痛得实在忍不住,但是他也硬忍住不喊出声来。只听小鬼说:“这个汉子真棒啊!”锯子“呼隆呼隆”地,一会儿就锯到了胸口。又听一个小鬼说:“这个人很孝顺,又没有罪,锯得稍微偏一点儿,不要弄坏了他的心。”他就觉得锯锋歪斜着往下走,更感到痛苦不堪。过了一会儿,人就被锯成了两半。绳子一解开,两半身子都跌倒在地上。小鬼上堂去大声报告。堂上传下话来,叫将席方平的身子合起来拉上堂去。两个小鬼就把他的身子推起来合上,拖着他往上走。席方平觉得从上到下一条锯缝,疼得像要重新裂开,刚走了半步就摔倒了。一个小鬼从腰间抽出一条丝带递给他说:“送给你这条丝带,来表彰你的孝心。”他接过带子往腰上一系,全身顿时觉得很舒服,一点儿也不痛苦了。他走上堂去,趴倒在地。阎王还用刚才的话问他,他深怕再遭毒手,便答道:“不告了。”阎王马上下令将他送回阳界。

差役们带着席方平出了北门,指点给他回去的路,然后转身离去了。席方平想,阴曹地府比阳间官府还要黑暗,无奈没有办法让玉皇大帝知道这些。世人传说灌口的二郎神是玉皇大帝的亲戚,为神聪明正直,上他那儿去告状,应该会有特别的效果。他暗自高兴那两个差役已经离去了,便转身向南走。正匆匆地赶路,两个差役追了上来,说:“大王原就怀疑你不会回去,如今果然不错。”便将他又抓回去见阎王。席方平暗暗想,这次阎王会更加发怒,受到的祸害会更惨。不料,阎王一点儿怒容也没有,对他说:“你确实很孝顺。但是你父亲的冤屈,我已经替他昭雪了。如今已经到富贵人家投胎了,哪里还要你到处鸣冤呢?现在送你回家,赐你千金的家产、百岁的寿命,能满足你的愿望吗?”说完,便写在生死簿上,盖上了大印,让他亲自过目。席方平道谢以后,下了堂。小鬼跟他一起出门,一到路上,便赶他往前走,骂道:“你这个奸猾的贼!频频地生出事端,害得我们跟着奔波,累得要死!如果再犯,我们就把你捉进大磨子里,细细地磨你!”席方平圆瞪双眼,呵斥道:“你们这些小鬼想干什么!我天生就喜刀砍锯扯,不耐烦打板子。咱们一块回去见阎王,他如果让我自己回家,又何必烦劳你们送我。”说完,就往回跑。那两个小鬼很害怕,就好言好语劝他回去。席方平故意装作脚不便,走得很慢,走几步,就停在路边休息。小鬼心中发火,但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大概走了半天,到了一个村庄,有一家门半开着,小鬼拉他一块坐下,他就坐在门槛上。小鬼乘他不防备,把他推到门里去了。他惊魂刚定,一看,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婴儿。他生气地放声啼哭,不吃奶,才三天就死掉了。他的灵魂飘飘摇摇,念念不忘要去灌口,约摸跑了有几十里地,忽然看到一队以鸟羽为饰的仪仗过来,旗子和长戟遮满了道路。他穿过道路想避开车队,不料还是冲犯了仪仗队,被前导的马队抓住,捆起来后送到那车子前面。席方平抬头一看,只见车子里坐了一个青年人,仪表堂堂,很是魁伟。那人问席方平:“你是什么人?”席方平满腔冤屈愤怒正无处发泄,而且猜测他一定是个能够行使权力,予人祸福的大官,于是详细地控诉了自己所遭受的苦难。车里的青年人命令给他松绑,让他跟在车后面走。不一会儿,来到一个地方,路边上有十几个官员前来迎接,那青年跟他们一一打招呼。然后,他指着席方平对一个官员说:“这个是下方的人,正要到你那儿去告状,应该马上替他明断是非。”席方平向侍从一问,才知道车子里面坐的是玉皇大帝的皇子九王爷,他嘱咐的官员就是二郎神。席方平看那二郎神,身躯修长,长着络腮胡子,并不像世间传说的那样。

九王爷离开后,席方平跟着二郎神来到一处衙门,只见他父亲和那姓羊的,以及那些阴曹地府的差役都在。过了一会儿,从囚车里又走出来几个人,却是阎王以及郡城隍和县城隍。经过当堂的对质,席方平所说的都不假。那三个官员吓得战战兢兢,像是趴在地上的老鼠。二郎神提起笔,马上作了判决,没多久,堂上传下判词,命令涉及此案的人一同来看,判决如下:

查得阎王:担任地府的王爵,身受玉皇大帝的恩赐。本来应该廉洁奉公,作为官僚们的表率,不应当贪赃枉法,招来非议。却耀武扬威,徒然夸耀自己官爵的尊贵;狠毒贪妄,竟然玷辱人臣的操守。斧砍刀削,剥削敲诈,弱小的百姓的皮骨都被榨尽了;像鲸吞鱼,鱼吃虾一样,恃强凌弱,百姓的生命像蝼蚁一样可怜。只当引来西江的水,为你洗肠子;就应烧红东墙的铁床,请你尝尝作法自毙的滋味。

郡城隍、县城隍:身为百姓的父母官,奉上帝的命令来管理民众。虽然官职低微,但是鞠躬尽瘁的人不避折腰;即使有时被上司的势力逼迫,但有志气的人不应该屈服。但你们上下勾结,像凶恶的鹰鸷,不顾念百姓的贫困;又飞扬跋扈,像狡猾的猴子,连瘦弱的饿鬼也不放过。只会贪赃枉法,真是人面兽心!就应该将你们剔骨髓,刮毛发,暂且处以阴间死刑;应该剥去人皮,换上兽皮,转世投胎成畜牲。

差役:既然在阴曹地府当差,就不是人类。只应该在衙门里做善事,或许还能再生为人;怎么可以在苦海中兴风作浪,更加犯下弥天大罪?恃强横暴,脸上像蒙上了霜一样冷酷无情;横冲直撞,疯狂号叫,像猛虎一样堵住了大道。在阴间大发淫威,使人们都知道狱吏的尊贵;助长昏官的残酷暴虐,使大家都像怕屠伯一样害怕昏官。应当在法场上,剁掉你们的四肢;更扔到大锅里熬煮,捞出你们的筋骨。

羊某:为富不仁,狡猾多诈。用金钱的闪光笼罩整个地府,使阎罗殿上,尽是阴暗的风沙;铜臭熏天,使枉死城中,全无日月的光华。残馀的铜臭还能够驱使小鬼,力大简直可以通神。应该查抄没收羊氏的家产,来奖赏孝顺的席方平。以上罪犯马上押赴东岳大帝那里施行刑罚。

二郎神又对席廉说:“考虑到你儿子孝顺,有义气,你生性善良而懦弱,再赐给你阳间寿命三十六年。”然后,就派两个人送他们回家。席方平便抄下判决书,一路上父子俩共同诵读。到了家,席方平先苏醒过来,让家人打开父亲的棺材来看,僵冷的尸体还像冰一样,等了整整一天,身体渐渐温暖,复活过来了。等再找那份判决书,却已经没有了。从此以后,席家日益富裕起来,三年的工夫,良田遍地都是。而羊家的子孙后代却衰败了,楼房田产都被席家拥有。乡里的人有的想买他家的田产,夜里梦见神人喝斥道:“这是席家的东西,你怎么能够拥有!”开始,并不很相信,等到耕种以后,一年下来却颗粒无收,只好又卖给席方平家。席方平的父亲活到九十多岁才去世。

异史氏说:人人都说有西方极乐世界,却不知道生和死是两个世界,意识知觉都模糊了,而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又怎么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何况还死而又死,生而又生呢?但忠诚孝顺的志向一旦确定了,却永远清醒不会改变,奇特啊,席方平,是多么的伟大!

1013.素秋

故事大背景是明末李自成起义前期,发生在顺天的故事,顺天就是北京。故事元素很多,明末李自成起义、科举、赌博、障眼法、婚嫁。史诗级的文字。

俞忱和他的妹妹本来是南京人,因为跟北京贵族青年结为好友,前往北京居住。俞忱和他的妹妹素秋都是书虫妖精化作的人类,会障眼法。俞忱本身就是书虫,自然才华横溢,本来不屑于科考,后来见贵族好友屡试不中,来了劲头,也要考取功名,结果居然落第失败,直接被打击的大病而亡。贵族青年很善良,厚葬了俞忱,照顾素秋,帮素秋寻个好人家嫁出去,素秋说她不想嫁入豪门只想找个清贫人家,但是贵族这边结交的都是富贵人家。某甲家中富裕面容姣好,贵族很看好就把素秋许配给他了。素秋开始并不满意,但是还是听从了安排。某甲从小娇惯,后来沉迷赌博,居然把老婆都能卖给别人还债。幸好素秋会障眼法,被卖的路上逃亡了,并且找了户好人家安顿下来了。再后来,素秋回到贵族家,告诉恩人三年后顺天将遭受战乱,自己要去海边避难,把障眼法教给恩人,用以避难。后来,果然李自成攻陷北京,贵族家幸好利用障眼法,躲过一劫。

1014.贾奉雉

贾奉雉不满于科举取士的黑白颠倒,愤而出家,可以看作是用小说的形式对于科举制度的反讽。本篇可以分为两个部分:前一部分写才子贾奉雉在科场上以精美的文章参加考试,“试辄不售”,最后“戏于落卷中,集其阘冗泛滥,不可告人之句,连缀成文”,反而“竟中经魁”,以嬉笑怒骂之笔揭示了科举对于文化和文人深层次的戕害,是作品中最为精华和最为精彩的部分。后一部分虽然占的篇幅较长,曲近人情,包括贾奉雉出家后在山里受到考验失败,短暂的修仙后重返人世,却发现时隔百年,世事全非,子孙潦倒,不得已重操旧业参加科举考试,获得功名。在经历官场声名赫奕,被充辽阳军,再次醒悟,慨叹“荣华之场,皆地狱境界”,夫妇入海登上仙境。

明清时期的科举制度是国家的文化导向,直接影响了明清时期中国文化的发展。贾奉雉的经历是那个时代文人精神受到折磨的突出代表。他出家成仙,后来考中了进士,当了大官,都是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异史氏曰”:“乃再返人世,遂以口腹自贬,贫贱之中人甚矣哉!”是蒲松龄的切身感受,是直面现实后大多数知识分子不能不面对的痛苦选择。

86版《聊斋》改编了这篇故事。基本还原故事,还对科举考试等细节进行了扩充。非常成功的改编。

科举考试的细节
科举考试的细节
求仙归来,已是百年后,爷爷比孙子年轻
5毛钱特效

1015.胭脂

自古奸情出人命的故事。古代判刑十分随意,屈打成招自古不绝。

1016.阿纤

这篇是写人类和老鼠成亲的有趣故事。

一个叫奚山的人,经商的路上,遇到一个姓古、名士虚的长者留宿。攀谈之馀,奚山便替弟弟三郎约娶了古士虚的女儿阿纤。结婚后,三郎和阿纤生活得非常美满。但后来奚山怀疑阿纤一家是老鼠,便强迫三郎和阿纤分离。三郎和阿纤非常痛苦,经过三郎的叔弟奚岚的帮助,三郎和阿纤又过上了美满的夫妻生活。这篇拟人的童话,完全按照人的面目去写老鼠的生活,又不离老鼠的生活特点。比如奚山初次访问古士虚家,位置是“徘徊庑下,忽二扉豁开”,布置是“堂上迄无几榻”,吃的食物是“品味杂陈,似所宿具”。所经营的行当是倒卖粮食,贩卖对象是“硕腹男子”。尤其精彩的是,女主人公阿纤的外貌是“窈窕秀弱,风致嫣然”,性情“寡言少怒,或与语,但有微笑,昼夜绩织无停晷”,生活能力则表现为“日建仓廪,而家中尚无儋石,共奇之。年馀验视,则仓中盈矣。不数年,家大富”。显然,蒲松龄在这里隐隐约约透露出老鼠的某些生活习性,却又是概括了某一类型妇女的善良、勤劳、谦抑而又善于积蓄的性格,并把二者天衣无缝的熔接在一起。阿纤虽然因为兄长奚山强迫她和三郎分开,重返家庭后坚决要求和奚山分家单过,但“辄以金粟周兄,狃以为常”,表现了她的宽容,不念旧恶,体现了童话的道德原则。

1017.瑞云

本篇无鬼怪。讲妓女从良的故事。仙人点染瑞云的脸面,瑞云由俊变丑,身价一落千丈,杭州贺生不改初衷,两人得以团圆的。最后又经过仙人和生的手,让瑞云恢复了美貌。小说在思想内容上的闪光之处,在于两段话。一段是:“人生所重者知己。卿盛时犹能知我,我岂以衰故忘卿哉!”另一段是:“天下惟真才人为能多情,不以妍媸易念也。”虽然篇幅不长,情节也没有什么过多的曲折,却与往昔同类的妓女从良小说拉开了距离,有了新意。另外,本篇还是描画古代这种特殊人群的史料文字。碍于当代翻译多曲解原文,适合原文阅读。

瑞云,杭之名妓,色艺无双。年十四岁,其母蔡媪,将使出应客。瑞云告曰:“此奴终身发轫之始,不可草草。价由母定,客则听奴自择之。”媪曰:“诺。”乃定价十五金,遂日见客。客求见者必以贽,贽厚者,接一弈,酬一画;薄者,留一茶而已。瑞云名噪已久,自此富商贵介,日接于门。馀杭贺生,才名夙著,而家仅中赀。素仰瑞云,固未敢拟同鸳梦,亦竭微贽,冀得一睹芳泽。窃恐其阅人既多,不以寒畯在意,及至相见一谈,而款接殊殷。坐语良久,眉目含情。作诗赠生曰:何事求浆者,蓝桥叩晓关?有心寻玉杵,端只在人间。

生得之狂喜。更欲有言,忽小鬟来白“客至”,生仓猝遂别。既归,吟玩诗词,梦魂萦扰。过一二日,情不自已,修贽复往。瑞云接见良欢,移坐近生,悄然谓:“能图一宵之聚否?”生曰:“穷踧之士,惟有痴情可献知己。一丝之贽,已竭绵薄。得近芳容,意愿已足,若肌肤之亲,何敢作此梦想。”瑞云闻之,戚然不乐,相对遂无一语。生久坐不出,媪频唤瑞云以促之,生乃归。心甚邑邑,思欲罄家以博一欢,而更尽而别,此情复何可耐?筹思及此,热念都消,由是音息遂绝。

瑞云择婿数月,更不得一当,媪颇恚,将强夺之而未发也。一日,有秀才投贽,坐语少时,便起,以一指按女额曰:“可惜,可惜!”遂去。瑞云送客返,共视额上有指印,黑如墨,濯之益真。过数日,墨痕渐阔,年馀,连颧彻准矣。见者辄笑,而车马之迹以绝。媪斥去妆饰,使与婢辈伍。瑞云又荏弱,不任驱使,日益憔悴。贺闻而过之,见蓬首厨下,丑状类鬼。起首见生,面壁自隐。贺怜之,便与媪言,愿赎作妇,媪许之。贺货田倾装,买之而归。入门,牵衣揽涕,且不敢以伉俪自居,愿备妾媵,以俟来者。贺曰:“人生所重者知己。卿盛时犹能知我,我岂以衰故忘卿哉!”遂不复娶。闻者共姗笑之,而生情益笃。

居年馀,偶至苏,有和生与同主人,忽问:“杭有名妓瑞云,近如何矣?”贺以“适人”对。又问:“何人?”曰:“其人率与仆等。”和曰:“若能如君,可谓得人矣。不知价几何许?”贺曰:“缘有奇疾,姑从贱售耳。不然,如仆者,何能于勾栏中买佳丽哉!”又问:“其人果能如君否?”贺以其问之异,因反诘之。和笑曰:“实不相欺,昔曾一觐其芳仪,甚惜其以绝世之姿,而流落不偶,故以小术晦其光而保其璞,留待怜才者之真鉴耳。”贺急问曰:“君能点之,亦能涤之否?”和笑曰:“乌得不能,但须其人一诚求耳。”贺起拜曰:“瑞云之婿,即某是也。”和喜曰:“天下惟真才人为能多情,不以妍媸易念也。请从君归,便赠一佳人。”遂与同返。

既至,贺将命酒,和止之曰:“先行吾法,当先令治具者有欢心也。”即令以盥器贮水,戟指而书之,曰:“濯之当愈。然须亲出一谢医人也。”贺笑捧而去,立俟瑞云自靧之,随手光洁,艳丽一如当年。夫妇共德之,同出展谢,而客已渺,遍觅之不可得,意者其仙欤?

86版《聊斋》对本片故事进行了改编,基本还原,增加了12岁雏妓小红的角色,凸显了这类群体的悲苦命运。演员演技到位。

润云
小红
据说是《亮剑》赵政委的首个荧屏角色

1018.仇大娘

明末清初的故事,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本篇人物众多,情节繁复。除去主要的两个人物,仇大娘、魏名外,仅仇仲家族就还有仇仲、继室邵氏、长子仇福、长媳姜氏、次子仇禄、次媳惠娘,以及仇仲的叔叔等,他们并非挂名,都有着精彩的重头戏。时间跨度也较长,反映的社会时事异常丰富,涵盖了从明末的农民起义发生,到“国初立法最严”的“旗下逃人”事件,是当时北方农村恶劣的生态环境的真实写照。正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仇大娘挽狂澜于既倒,让面临家破人亡的仇家走向复兴。

仇大娘泼辣、干练,一身正气,“里中豪强,少见陵暴,辄握刃登门,侃侃争论”,而心思也颇为细密,“养母教弟,内外有条”。尤其在处理弟弟仇福和弟媳归家的问题上,有计谋,有手段,简直就是一个政治家!她虽方正廉洁,但在个人利益上也不退缩。之前,“每归宁,馈赠不满其志,辄迕父母,往往以愤去”。之后,“父乃析产而三之:子得二,女得一也。大娘固辞,兄弟皆泣曰:‘吾等非姊,乌有今日!’大娘乃安之”。与之遥遥相对的是处心积虑坑害仇家的魏名,可事与愿违,魏名的阴谋诡计恰恰或直接帮助了仇家,或为仇家人提供了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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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仲是山西人,忘记他是哪个郡县的了。有一年,正碰上大乱,他被强盗抓走了。他的两个儿子仇福、仇禄年纪都还小,继室邵氏替他抚养两个孤儿,所幸他留下的产业还能维持他们的温饱。后来,连年发生灾荒,又加上当地豪门大户欺凌他们,以至于到了衣食不保的境地。仇仲的叔叔仇尚廉想让邵氏改嫁,自己好从中牟利,便屡屡劝她改嫁,但邵氏立志守节,毫不动摇。仇尚廉暗地里将她卖给一个大户人家,打算强逼她,这个阴谋已经谈妥,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村里有个人叫魏名,素来奸诈狡猾,和仇仲家结有仇怨,所以事事都想着要中伤他家。因为邵氏守寡,他就编造谣言,来败坏她的名誉。那大户人家嫌邵氏不守妇道,便中止了和仇尚廉的约定。久而久之,仇尚廉的阴谋和外面流言飞语,渐渐传到邵氏的耳朵里,她的胸中充满了冤气,从早到晚流泪不止,身体也渐渐地坏了,病倒在床上。仇福这年刚刚十六岁,因为没有人操持家务,就匆匆忙忙地娶了媳妇。媳妇是姜屺瞻秀才的女儿,很是贤惠能干,家里的大小事情都靠她一个人张罗。从此,家中渐渐宽裕起来,便让仇福跟着老师读书。

魏名忌恨仇家的日子渐渐好起来,便假装对仇家友善,经常邀请仇福去喝酒,仇福便把他当成心腹朋友。魏名趁机对仇福说:“你的母亲卧病在床,不能治理家政;你的弟弟坐享其成,什么也不干,你们这对贤夫妇何苦做牛做马啊!况且等你弟弟娶媳妇时,又要花一大笔钱。我替你着想,不如及早分家,这样,你弟弟就会受穷,而你就可以富起来了。”仇福回到家,跟媳妇商量分家的事,被媳妇骂了一顿。无奈魏名天天给仇福灌输分家的思想,用坏话加以挑拨,仇福被迷了心窍,便径直跟母亲说了心中的想法。邵氏听了大怒,狠狠地骂了他一顿。仇福心中更加忿忿不平,就将家中的财物看作别人的东西随意挥霍。魏名趁机引诱他赌博,家中的粮食渐渐空了,媳妇知道了也不敢明言。等到粮绝的时候,邵氏很吃惊,便追问媳妇,她这才把实情告诉了婆婆。邵氏十分愤怒,却也没有办法,只好同意分家。幸好媳妇很贤惠,每天替婆婆做饭,还像从前一样侍奉她。仇福分家以后,越发无所顾忌,大肆挥霍赌博。才几个月的时间,田产房产都被用来偿还赌债,而邵氏和媳妇都还不知道。仇福的钱花光了,再也想不出办法来了,于是打算用媳妇做抵押来借钱,只是苦于没人接受。县里有个人叫赵阎罗,原来是个漏网的大盗,在乡里横行霸道,他不怕仇福食言,慷慨借钱给他。仇福拿钱去赌,没几天又输光了。他心里惶惶不安,想背弃契约,赵阎罗对他横眉竖目,他害怕了,便把妻子骗出来交给了赵阎罗。魏名听到这事,暗自高兴,急忙跑去告诉姜秀才,实际上他是想让仇家彻底败落。姜秀才十分愤怒,告到了官府,仇福害怕极了,便逃走了。姜氏来到赵家,才知道自己已经被丈夫出卖了,不由大哭,只想寻死。赵阎罗开始还劝慰她,姜氏不听;接着就对她进行威逼,姜氏就破口大骂;赵阎罗于是大怒,用鞭子抽她,但姜氏始终不肯屈服。后来竟拔下头上的簪子刺自己的喉咙,众人急忙去救,已经刺透了食管,血一下子涌了出来。赵阎罗急忙用绢帛裹住她的脖子,还希望慢慢地来让姜氏屈服。第二天,官府发来传票拘捕赵阎罗,他却显出强硬、毫不在意的样子。县官验看姜氏的伤势,发现伤得很重,就命令杖打赵阎罗,衙役们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对他动刑。县官早就听说赵阎罗凶横残暴,至此更加相信了。他非常震怒,叫出自己的家仆,当场就把赵阎罗给打死了。姜秀才便将女儿抬了回去。

自从姜家到衙门告状以后,邵氏才知道仇福种种不肖的勾当,放声大哭,几乎气死过去,病得昏沉沉的,而且越来越重。仇禄当时才十五岁,人单力弱,不能自主。原先,仇仲有个前妻生的女儿,叫做仇大娘,嫁到了远处的一个郡中。她生性刚猛,每次回娘家探望,如果给她的东西不如她意,就顶撞父母,往往气呼呼地离去,因此,仇仲很不喜欢她,再加上路途遥远,好几年也没有来往了。邵氏病危之际,魏名就想把仇大娘招回来,好挑起仇家内部纷争。恰好有一个做生意的,和仇大娘家在一起,魏名就托他带信给仇大娘,并且挑拨说这时候回娘家有利可图。过了几日,仇大娘果然带着小儿子回来了。她进了家门,只见小弟仇禄在侍候病危的母亲,景象很是惨淡,不由得一阵心酸。她便问起大弟仇福到哪里去了,仇禄就把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她。仇大娘听完,不由怒火溢满胸膛,说道:“家里没有大人,就听凭他人欺负到如此地步!我们家的田产,凭什么让那帮恶贼骗了去!”说完,她下到厨房,生上火,煮了粥,先让邵氏吃,然后又叫来弟弟和儿子吃。吃完以后,她气呼呼地出了门,到官府投下状子,告那些赌徒。那些赌徒很害怕,聚了一笔钱来贿赂仇大娘,仇大娘收下他们的钱,还是照样上告。县官命令拘来几个赌徒,每个人都施以杖刑,但是诈骗田产的问题却没有审问。仇大娘愤愤不平,带着儿子到郡衙告状。郡守最痛恨赌博的人。仇大娘极力陈述孤儿寡母的痛苦,以及那些恶贼设局行骗的种种罪状,说得慷慨激昂。郡守被她的言词打动了,便判令知县追回被骗去的田产,还给原主,又惩治了仇福,以警戒不肖。仇大娘回到家,县令奉命对赌徒严刑拷打,限期归还,于是仇家原来的田产都收回来了。这时,仇大娘已经守寡很久了,便叫自己的小儿子先回去,并且嘱咐他跟着哥哥治理家业,不要再回来了。从此,仇大娘就住在娘家,供养母亲,教养兄弟,里里外外处理得井井有条。邵氏感到十分欣慰,病也渐渐好了,把家里的大小事务都交给仇大娘管理。乡里的豪门大族只要稍稍欺负仇家,她就带着刀找上门去,理直气壮地与人争论,那些人家没有不屈服的。过了一年多,仇家的田产日渐增多。仇大娘还时不时地买一些药物和好吃的东西,送给姜氏。她见仇禄渐渐长大成人,多次嘱托媒人替他订一门亲事。魏名告诉别人说:“仇家的产业全都归了仇大娘,恐怕将来也不会再分给她的兄弟了。”人们都相信他的话,所以没有人愿意跟仇禄结亲。

当地有一位叫范子文的公子,家中的名园,在山西堪称第一。花园里有一条两边栽种名贵花草、直通内室的小路。曾经有人不知道误闯入内室,正碰上范公子举行个人宴会,被范公子愤怒地当成强盗,几乎活活打死。一天,正碰上清明节,仇禄从私塾回家,魏名勾引他到处游玩,便来到了范家花园。魏名和园丁素来就有交情,园丁放他们进去,游遍了亭台楼榭。他们来到一处地方,只见溪水汹涌,溪上有一座两边是红色栏杆的画桥,通向一扇油漆的门;透过门遥遥望去,只见里面繁华似锦,想来就是范公子的内书房。魏名骗仇禄说:“你先请进去,我正好想方便一下。”仇禄信了他的话,沿着桥走进门里,来到了一座院落,听到里面传来女子的笑声。仇禄刚停下脚步,一个丫环走出来,一看见他,便转身跑回去了。仇禄这才吓得往回跑。不一会儿,范公子出来,喝令家人拿着鞭子去追他。仇禄被追急了,自己跳到了溪里。范公子转怒为笑,命令家人们把他拉上来。范公子见仇禄的相貌衣着十分雅致,便让人替他换了衣服鞋子,拉到一个亭子里,问他姓甚名谁。态度和蔼,言语温和,看上去一副亲切的样子。不一会儿,范公子进到院子里,很快又出来,笑着拉住仇禄的手,领着他过桥,渐渐走到刚才他来过的地方。仇禄不明白他的意思,徘徊不敢进去,范公子强行将他拉进去。只见花篱墙内隐隐约约地有美人向外窥探。两人坐了下来,就有一群丫环前来布置酒宴。仇禄推辞说:“学生无知,误闯入贵府内宅,承蒙您能宽恕,已经出乎我的希望。只求您早点儿放我回去,我也就受恩不浅了。”范公子不听。只一会儿工夫,桌上就摆好了美酒佳肴。仇禄又站起身来,推辞说已经吃饱喝醉了。公子把他按在座位上,笑着说:“我有一个乐拍的名称,你如果能对上,就放你走。”仇禄便恭恭敬敬地请教。范公子说:“拍名‘浑不似’。”仇禄默默思考了许久,对道:“银成‘没奈何’。”范公子放声大笑,说道:“真是石崇来了!”仇禄听了,浑然不解。

原来,范公子有个女儿,名叫蕙娘,长得很漂亮,而且知书达礼。范公子天天都在想着替她挑选一个好女婿。昨天夜里,蕙娘梦见一个人告诉他说:“石崇是你的女婿。”蕙娘就问:“他在哪里?”那人说:“明天就落水了。”早上起来,蕙娘就把这个梦告诉了父母,大家都觉得很怪异。仇禄恰好符合梦中显示的征兆,所以范公子邀请他来到内室,让夫人和女儿们一起看看。范公子听了仇禄的对子,不由大喜,说道:“这个拍名是我家小女所拟,但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对句,今天你能对上,大概是天赐的缘分吧。我打算将小女嫁给你为妻,我家里也不缺少房子,也就不用麻烦你来迎亲了。”仇禄一听,惶恐不安,连忙谢绝,并且以母亲有病在床为由,表示不能入赘为婿。范公子便让他先回去,和家人商议商议,于是派马夫替他驮上湿衣服,又用马送他回去。仇禄回到家中,便将这事禀告了母亲,邵氏听了很吃惊,认为不吉利。从此,邵氏才知道魏名是个险恶的人,但是毕竟因祸得福,也就不计较了,只是告诫儿子要远离他。过了几天,范公子又派人向邵氏提起这件亲事,但邵氏始终不敢答应。最后还是仇大娘做主答应了,并且马上请了媒人到范家下了聘礼。不久,仇禄就入赘到了范公子家。又过了一年多,仇禄进入县学,才名远近闻名。后来,他的内弟长大成人,范家对仇禄的礼数渐渐地松懈,仇禄很生气,就带着蕙娘回家了。母亲邵氏这时已经能拄着拐杖走路了。这几年多亏仇大娘料理家政,家里的房屋还很完好。新媳妇回家以后,带来了许多仆人,仇家也显出了一派大户人家的风范。

魏名自从仇禄跟他断绝关系以后,更加深了对仇家的嫉妒,只恨找不到一条缝可钻,他勾结了一名从满人家中逃亡的家奴,诬陷仇家隐藏钱财。清朝初年立法最为严峻,按照法令,仇禄被判处流放到关外。范公子到处贿赂求人,仅仅让蕙娘免于跟仇禄一起充军,而仇家的田产全部被官府没收。幸亏仇大娘拿着当年分家的文书,挺身到官府据理力争,才把新增加的若干倾良田都挂在仇福的名下,邵氏母女才得以安居。仇禄料想自己是再也回不来了,便写了离婚文书交给岳父家,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走了。走了几天,来到京城以北的一个地方,在一家旅店里吃饭。他看见一个乞丐惶恐不安地站在门外,相貌极像是他的哥哥仇福,走到跟前一问,果然是哥哥。仇禄于是将家中发生的情况述说了一遍,兄弟俩都很悲伤。仇禄脱下一件夹衣,又分给他几两银子,让哥哥回家去,仇福流着眼泪接过来,告别而去。仇禄来到关外,在一个将军的帐下为奴。将军看他是个文弱的书生,就让他做些文书的事情,和其他奴仆们住在一起。仆人们问起他的家世,仇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其中一个忽然吃惊地说:“你是我的儿子呀!”原来,仇仲当年被强盗抓走后,替他们放马,后来强盗投诚,便将他卖到满人家中,这时他正跟随主人驻扎在关外。刚才仇禄详细地述说家世,他才知道仇禄是自己的儿子。父子二人抱头痛哭,满屋子的人都为他们感到辛酸。哭完之后,仇仲气愤地说:“是哪个逃跑的狗奴才,竟然敢去诈骗我儿!”于是他就去向将军哭诉。将军马上任命仇禄代理军中的书记,又写了一封给亲王的信,交给仇仲,让他到京城上告。仇仲来到京城,等着亲王的车驾出来,向亲王呈上了鸣冤的状子和将军的书信。亲王替他婉转求情,仇禄的冤情终于得到昭雪,并且下令地方官将没收的仇家产业赎回,归还仇家。仇仲回到将军帐下,父子二人都十分欢喜。仇禄详细问起父亲现在的家中有多少人,打算替父亲赎身,这才知道仇仲卖到将军家以后,曾经结过两次婚,但都没有孩子,这时还是孤身一人。仇禄于是收拾行装,先回家乡去了。

仇福和弟弟分手以后,回到家里,匍匐在地向母亲认错。仇大娘陪着母亲邵氏坐在堂上,拿着棍子问他道:“你如果愿意挨打受罚,就姑且留下你;如果不愿意的话,你的田产已经被你输光了,这里也没有你吃饭的地方,就请你滚蛋吧。”仇福流着眼泪趴在地上,表示愿意接受杖罚。仇大娘扔掉棍子,说:“连老婆都卖掉的人,打也不足以惩罚。但是原来的案子还没有销,你要再犯的话,就把你送到官府严办。”于是她派人去告诉姜家。姜氏骂道:“我是仇家的什么人呀,要来告诉我!”仇大娘不断地用姜氏说的话来嘲讽仇福,仇福心中惭愧,连大气也不敢出。就这样,仇福在家住了半年,仇大娘虽然在吃穿方面供应得挺周全,但是让他干活就像对待仆人一样。仇福埋头干活,没有怨言,有时让他办和钱财有关的事,他也能一丝不苟,没有差错。仇大娘看他已经改邪归正了,便告诉母亲,想求姜氏再回来。邵氏认为这件事已经无法挽回了,仇大娘说:“不一定。她如果想改嫁的话,当初又怎么会刺破喉管,让自己受那么大的罪呢?要不是仇福如此对她,她也不会有那样的怒气啊!”说完,她就带着弟弟亲自到姜家负荆请罪。岳父岳母一见到仇福,便狠狠地责备他。仇大娘喝令仇福挺直身子跪下,然后请姜氏出来相见。但是再三请求,姜氏硬是躲着不出来,仇大娘便到里面找着姜氏,硬把她拉出来。姜氏一出来,便指着仇福连声唾骂,仇福惭愧不已,汗流满面,无地自容。姜母这才将他拉起来。仇大娘问姜氏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姜氏说:“我一向受到大姐的许多恩惠,今天既然是您吩咐我回家,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恐怕不能保证他将来不会再卖我啊!况且,我跟他的情义早已断绝,还有什么脸面和这样一个黑心肝的无赖一起生活呢?请大姐另外收拾一间屋子,我当前往侍奉婆婆,只要比出家当尼姑强一点儿,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仇大娘又替仇福表达了悔过之情,约好第二天来接姜氏,然后告辞而去。第二天早上,仇大娘派轿子把姜氏接回来,邵氏跪在门口迎接,姜氏也趴在地上放声大哭。仇大娘劝住了她们,摆上酒宴庆祝仇福夫妻团聚,她叫仇福坐在桌子的侧面,然后端着酒杯说道:“我这些年来苦苦争回这些家产,并不是为自己牟利。如今弟弟已经悔过,贞节的弟妹也回来了,请让我把家里的钱粮账册都交还给你们。我空手而来,仍然空手而去。”仇福夫妇都离开桌子,感动不已,跪倒在仇大娘面前哭着哀求她不要离开,仇大娘这才留了下来。

过了不久,仇禄冤案得到昭雪的文书下来了,没几天,没收的田地房屋都归还故主。魏名大为惊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只恨没有什么法子再陷害仇家。恰好仇家西边的邻居发生火灾,魏名假装前往救火,暗中竟用草席点着了仇禄的屋子,这时正巧狂风大作,几乎将仇家的屋子烧光了;只剩下仇福住的两三间房子,于是一家人都挤在里面住着。不久,仇禄回来,一家人相见不由得悲喜交加。当初,范公子接到仇禄写的离婚文书,拿去和蕙娘商量。蕙娘放声痛哭,将离婚文书撕碎了扔在地上。范公子尊重她的意愿,不再强迫她改嫁。仇禄回来后,听说蕙娘没有改嫁,欢喜地来到岳父家中。范公子知道仇家遭了火灾,就想留他住在家里,仇禄没有同意,便辞别回家。虽然仇家遭了火灾,幸好仇大娘还藏有一些银子,便拿出来修葺房屋。仇福提着铁锹挖地基,突然挖到一个藏有银子的地窖,他连夜和弟弟一起将地窖打开,只见一丈见方的石池里,装满了银子。于是,仇家请来工匠,大兴土木,盖起了一座座楼房,雄伟壮丽,简直可以和世家贵族相比美。仇禄感激将军的仁义,筹备了一千两银子去替父亲赎身。仇福要求去接父亲,于是就派了能干的仆人跟他一同前去。而仇禄就将蕙娘接了回来。不久,父亲和哥哥一同回来,全家团圆,欢天喜地。仇大娘自从回娘家以后,禁止自己的儿子前来探望,唯恐别人议论谋私利。现在父亲回来了,她坚决要求离去,仇福、仇禄兄弟不忍她离去。仇仲便将家产分为三份,两个儿子得两份,女儿也得到一份。仇大娘坚决推辞。兄弟俩都哭着说:“要没有姐姐,我们哪里会有今天啊!”仇大娘这才心安,派人叫儿子把家搬来住在一起。有人问仇大娘:“你和仇福、仇禄是异母姐弟,为什么对他们如此关切呢?”仇大娘说:“只知道有母亲,不知道有父亲,天底下只有禽兽才会这样,人怎么能效仿禽兽呢?”仇福、仇禄听了,都感动得流泪。派工匠替姐姐修建住宅,和他们自己住的一模一样。

魏名自己反思,这十几年来,越想祸害仇家,越给他家带来好运,心里不禁深深地惭愧后悔。他又仰慕仇家的富裕,便想和仇家交好。他就以祝贺仇仲返回家园为名,准备了礼物前往仇家拜访。仇福想拒绝他,但仇仲不忍心拂了人家的好意,便收下了他送来的鸡和酒。那鸡被布条捆住了爪子,却逃进了灶中,灶火烧着了布条,鸡跳到了堆积的柴禾上,家里的仆人丫环看见鸡,却没注意它身上带着火。不一会儿,柴堆烧着了,也引着了屋子,一家人惊惶失措、幸亏人手众多,一会儿就把火扑灭了,但是厨房里的东西全被烧光了。仇家兄弟都认为魏名送来的东西不吉利。后来,仇仲过生日,魏名又牵来一头羊祝寿。实在推辞不掉,就把它系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上。这天夜里,有个小僮被仆人殴打,气呼呼地来到树下,解开拴羊的绳索上吊自杀了。仇家兄弟叹息说:“他与其对我们友善还不如对我们不好呢。”从此,虽然魏名殷勤送礼,仇家也不敢接受他一丝一缕,宁可给他丰厚的报酬。后来魏名老了,穷得沦为乞丐,仇家还常常给他吃的、穿的,用恩德来回报他。

1019.曹操冢

讲述曹操墓的机关和开掘的短篇。不知真假。

1020.龙飞相公

安庆市,简称宜,别称宜城,安徽省辖地级市,位于安徽省西南部,长江下游北岸,西接湖北省黄冈市,南邻江西省九江市,北接合肥市和六安市,东邻铜陵市,南与池州市隔江相望。

安庆有一个姓戴的书生,年轻时行为不检,不拘小节。一天,他在别处喝醉了酒,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已经死去的表兄季生。他酒醉后两眼昏花,竟忘了他已经死了,便问道:“你一向在什么地方?”季生说:“我已经到了阴间,难道你忘记了吗?”戴生这才恍然大悟,但酒醉之中也不感到害怕,问道:“在阴间做什么呢?”季生回答说:“最近在转轮王殿下那里掌管文簿。”戴生说:“那么,人世间的祸福,你一定都知道了?”季生说:“这是我的职责,怎么会不知道。但是过于繁琐,不是我很关切的人,不能全部记得。三年前我偶然检查簿册,还看见你的名字。”戴生急忙问上面写了些什么,季生说:“我不敢骗你,你的大名已经列在黑暗狱中了。”戴生很害怕,酒也醒了,苦苦哀求季生拯救他。季生说:“这不是我想替你出力就能办到的事,只有积善行德才可以改变。但是你已经恶贯满盈,没有大的善行不可能再挽回来。但是一个穷秀才能有多大的能力呢?即使每天都能做一件善事,没有一年多的时间也不能抵偿你的罪恶,现在已经太晚了。但是,如果你从现在开始身体力行地做善事,即使进了地狱,以后还有出来的一天。”戴生听完,痛哭流涕,趴在地上向季生苦苦哀求,等他抬起头来,季生已经无影无踪了。戴生怏怏不乐地回了家,从此,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再也不敢有什么差错了。

此前,戴生和邻居的女人有私情,邻居听说了这事并不声张,想找个机会把他当场抓住。但是自从戴生改过自新以后,就和那女人永远断绝了往来,邻居找不到机会抓他,心中很是愤恨。一天,戴生和邻居在田间相遇,邻居假装和他说话,骗他去看一口废井,趁机把他推到井里去了。那口井有好几丈深,邻居料想戴生必死无疑,而戴生半夜里苏醒过来,坐在井中放声大哭,但是没有人听见。邻居唯恐戴生又活过来,过了一宿就去听动静,听到他的哭声,急忙往里面扔石头,戴生躲到井底的洞里,再也不敢出声。邻居知道他还没有死,便挖土填井,几乎把井填满了。洞中漆黑一片,真是和地狱没有什么区别。洞里空荡荡的,没有吃的东西,戴生料想自己是活不长了。他匍匐着往前走,但是三步以外都是水,没法子过去,就又坐回到原处。起初他还觉得腹中饥饿,时间一久竟然也就忘了。他于是想,在这地下也没有善事可做,只有不断地念佛而已。不一会儿,只见燐火飘浮,荧光闪闪,飘得满洞都是,他于是祷告道:“听说燐火都是冤鬼,我虽然暂时还活着,但是估计也回不到人间了,如果可以一起说说话,也可以安慰一下我寂寞的心。”只见那些燐火渐渐地顺着水面漂过来,每一团燐火中都有一个人,身高只有正常人的一半。戴生便问他们从哪里来,燐火回答道:“这口井是古代的煤井。当年主人挖煤时,震动了古墓,被龙飞相公引来地海的水,一下子淹死了四十三个人。我们都是鬼。”戴生问道:“那龙飞相公是什么人?”燐火回答说:“我们也不知道。相公是位读书人,现在是城隍的幕客,他也可怜我们无辜而死,过三五天就施舍一次粥给我们。我们天天遭受冷水泡骨的痛苦,想来也没有可能超脱苦海。您如果能再回到人间,请捞出我们的残骨,合葬在一座义冢里,就是给我们的最大恩惠了。”戴生说:“万一我能够回到人间,这件事做起来没什么困难。但是我现在身处九泉之下,又怎么敢指望能够重见天日啊!”于是他就教众鬼念佛,数着煤块来代替佛珠,记下念了多少佛。这样,戴生也不知道时间的早晚,困了就睡觉,醒了就端坐在那里。忽然,洞的深处点了盏灯笼,众鬼欢喜地说:“龙飞相公施舍吃的来啦!”便邀请戴生一同前往。戴生担心有水阻挡过不去,众鬼便强拉硬拽地往前走,戴生只觉得飘飘然好像脚没有踏在地上。曲曲折折地走了半里多路,来到一个所在,众鬼将戴生放下来,让他自己走。他们踏步向前,好像上了一个好高的台阶。台阶的尽头出现了房屋和走廊,大堂上点着像人的胳膊一般粗细的蜡烛。戴生长时间看不见火光,高兴极了,急忙跑上前去。大堂上坐着一位老者,身穿儒服,头戴儒巾。戴生停住脚步,不敢上前。老头已经看见了他,惊讶地问道:“这个活人是从哪里来的?”戴生走上前去,跪在地上述说情况。老者说:“原来你是我的后代呀!”于是让他起来,并赐他入座。老者自己介绍说:“我叫戴潜,字龙飞。从前因为不肖子孙戴堂,勾结匪类,在墓边挖井,使得老夫在夜室里睡不安稳,所以引来海水把井淹没了。如今,他的后代怎么样了?”原来,戴家近宗共有五支,戴堂为长房。

起初,县里的大户人家贿赂戴堂,在戴家祖坟的旁边挖煤。众兄弟畏惧他的权势,谁也不敢争辩。不久,地下水突然冲来,采煤的工人全都淹死在井下。那些死者的家属,纷纷到官府告状,戴堂和那个大户人家因此都被弄穷了,以致戴堂的子孙没有立锥之地。戴生是戴堂弟弟的后代,曾经听先人说起这件事,便告诉了老者。老者说:“这样的不孝子孙,他的后人怎么可能昌盛呢!你既然来到这里,就不应当荒废了学业。”说完,老者就拿出酒菜给他吃,吃完饭,又在桌上放了一些书卷,都是成化、弘治年间的八股文章,强迫戴生研读。老者又给他出题作文,好像老师教徒弟一样。大堂上的蜡烛长明,不剪烛花也不会熄灭。戴生困倦的时候就睡觉,也分不清早晨和夜晚。老者有时出去,就派一个小僮服侍戴生。这样,过了几年的时间,所幸的是并不怎么感到痛苦。但是没有别的书可读,只有一百来篇八股文,每一篇都读了四千多遍。一天,老者对戴生说:“孩子,你罪孽的报应已经满了,应该回到人间去了。我的墓靠近煤洞,阴风刺骨,你得志以后,把我的墓迁到东原去。”戴生恭恭敬敬地答应了。老者于是将众鬼叫来,让他们仍旧把戴生送到原来坐着的地方去。众鬼围着老者行礼,老者再三叮嘱,但是戴生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出去。

此前,戴生失踪以后,他家里的人到处找遍了也没找着,他的母亲告到官府,县官抓了好几个嫌疑犯,但还是没有查到什么线索。过了三四年,这位县官离任,搜寻工作也就松弛下来。戴生的妻子在家中不守妇道,戴家便将她遣嫁出去。恰好乡里的人重新修治旧井,下到洞中发现了戴生,一摸,发现他还没死。不由大为惊骇,急忙到他家报信。戴生被人抬回家,过了一天,才开始叙述他在地下的经历。自从戴生被邻居推到井里以后,邻居打死了自己的妻子,被他的岳父告到了官府,官府驳问审讯了一年多,把这人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回去了。他听说戴生死而复活,吓得要死,就逃走了。戴氏族人商议要追究邻居的罪过,戴生不同意,并且说以前确实是咎由自取,在井下受的苦是阴间对他的惩罚,和那邻居没有什么关系。邻居看清戴生确实不再追究,这才犹犹豫豫地回了家。井水干了以后,戴生雇人进到井洞中收拾众鬼的残骨,按照各人的样子整理好,买来棺材,找了地方,将众鬼合葬在一座坟墓里。他又检查家谱,确实有一个前辈名叫戴潜,字龙飞,于是他摆上供品,到龙飞相公的墓前拜祭。当地的学使听说了这件怪事,又欣赏戴生的文章,在科试中以优等生录取戴生参加乡试,于是戴生又考中了举人。戴生回家以后,在东原修建坟墓,迁来龙飞相公的尸骨,给予丰厚的安葬,每年春秋两季,戴生都来上坟,年年不断。

异史氏说:我的家乡有人挖煤,洞被水淹没了,十几个人都淹在洞里。外面的人想把水淘尽寻找尸体,过了两个多月才把水抽干,发现十几个人一个也没有死掉。原来,水暴涨的时候,他们一起游到地势高的地方,没有被淹着。人们用绳子把他们拉上来,这些人见到风昏倒,过了一昼夜才渐渐苏醒过来。由此可见,人在地下时,就像蛇、鸟冬眠一样,急切之间倒也死不掉。但是,没有听过呆了几年都不死的。如果不是心地至善的人,在三年的地狱生活中,怎么可能还有活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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