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您好,我是芜芯。"
"来了孩子,快进屋吧",说着打开鞋柜,取出一双拖鞋递过去。
"谢谢阿姨,我自己来。"
"阿姨叫你芯芯可以吧?"
"当然了,阿姨您随意。"
"过来坐。"
芜芯就跟在黄丽雅身后走进客厅,相视而坐。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怎么就答应了这次见面。
"来,擦擦手,吃水果",黄丽雅递过一张湿纸巾,和一盘洗好的草莓。
"实在不好意思阿姨,时间太赶,我…两手空空的就来了。"
"没关系,你能抽空过来,阿姨就很高兴了。本来应该我亲自过去,怕…万一被拍到会给你们添麻烦,就私下让小宇把你送到家里来了。"
"阿姨您太客气了,作为小辈儿,这是应该的。"
"第一次见你本人,比电视上还要好看,……就是太瘦了,你爸妈该心疼了,你得多吃点。"
"谢谢阿姨",芜芯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想的却是,最近越来越来瘦的他得让父母多心疼。
"今天让你过来,他不知道。"
"哦…。"
眼前的漂亮女人,不说话时,眉眼间有份略显严肃的冷,笑着的时候,却有一份暖不经意从嘴角溢出。与他的这分相像,让芜芯不敢多看。
"工作很忙吧?"
"还行。忙的时候,事情都赶在一起。空闲下来,也可以做点自己的事儿。"
"平时会回去陪陪父母吗?"
"会,只是呆不了太长时间。"
"他近一个月没回来了…",黄丽雅神情里有着一丝落寞。
一番客套之后终究还是聊到了他。
芜芯自然知道,她们两个之间不会再有第二个话题,她是带着心理准备来的,却也一时间不知该接什么话。
"…我每天会在网上,翻看那些粉丝拍的小视频,十来秒,太短了,看不出脸色,也看不出表情。偶尔打电话,他还是有说有笑。但我总觉得,他并不太好",黄丽雅苦笑了一下,"他爸不让我看那些,他说每天都可以在电视上看到好几则儿子的广告就挺好了,男孩子多经历锻炼是好事。"
这段时间的林封,确实同以往不大一样。
一双好看的眼睛像是浸过水,在清瘦了许多的脸上显得分外明亮。没有参加任何综艺节目录制,少了好多玩笑,笑里也多了几分勉强。
可那些,真的跟她有关吗?她不愿承认,自己竟有这样的本事。
"或许是当母亲的直觉吧,我觉得这孩子遇到了事儿,而且,不像是工作上的事儿。"
黄丽雅停了停,见对面的女孩,干干净净的眼睛里开始有了一丝不平静,却也还安安静静的听着自己说话。
"毕竟是男孩,也大了,自打他进到这个圈子,我就不过问他感情上的事儿,除非他主动想跟我说。此前那些真真假假的,我也从没去跟他求证过。别人问我,我说不知道,都没人相信。…芯芯,你知道么,他最近一次跟我聊到这个话题,也有小半年了…"
半年前。那个时候…
" …跨年那天,他回来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喝了点酒,他爸爸先去睡了,我们娘俩又接着聊到很晚,尽管他那天很累,有点困又有点醉。他跟我说,妈你看到了么,因为是你儿子的出场、退场,她没办法说正常的串联词,只能交给一旁的搭档,自己站在那里笑;零点,因为你儿子站在了这侧的一头,她没办法走过来跟这边所有的伙伴拥抱,还是只能站在那里笑。…他一再不停地重复着说,我什么都做不了..."
黄丽雅见对面女孩,此时眼睛睁得大大的,头微微后仰,好像这样,里面的水就能平均分散开,不会流出一样。
"…阿姨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她’…"
"阿姨,我…"芜芯蓦然起身。
"怎么了?"
"…我…我借用一下洗手间!"芜芯胡乱就往里走。
"卫生间…在这边…"
"哦…",她不好意思的半鞠了下躬,又慌乱逃开。
就在低头的一瞬,她好像听到了什么,跟那天甩在他身上的米汤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一样。
她关上门,蹲坐下来,任由那些画面不停跳出。
那一晚,有太多镜头,定格在距离里。
他屡次望向舞台这一角,在上升到十几米的高台;他踟蹰没有迈出那一步,在人来人往的一米开外。
那一晚,全世界都记住了我的哭,为什么你,要记住我的笑。
不会有人知道,那笑究竟有多苦。就像不会有人知道,原来可以把对一个人的泪,流在另一个人的歌里。
芜芯从洗手间出来,见到黄丽雅等在门口,递过两张纸巾,瞧了瞧自己,只微笑着说了句,"擦擦手"。
其实,芜芯这会儿的手,分明不湿。未干的,是眼角。
一个人,在洗手间,呆了那么久,如果马桶和洗手台都没有声音,那么放出的水,是不是只能积存在眼中。这一点黄丽雅自然看得懂。
芜芯这也才反应过来,自己愚蠢地连“做戏”,都没有做全套。"谢谢阿姨",芜芯微笑着接过来。
看破,却不说破,也是暖的。
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她跟他曾经有过。现在,跟他的母亲,竟也有。
"这是他的房间",为了转移下话题,黄丽雅就近走到林封卧室门口,还没来得及开门,便碰落了把手上挂着的中国结。
芜芯俯身拾起时,倒也未觉得眼熟。只是莫名地,心突然狠狠地跳了一下。
这不对啊,以往起身快了,也只是头晕,从来不是心悸这种症状。
"谢谢",黄丽雅从芜芯手中接过,笑着说,"这宝贝我可不敢弄坏,也不知道什么个来头?"
"不是阿姨您编的吗?"
"是他姥姥编的,说来话长…。前年年底吧,有次帮他把西装拿去干洗,送去之前我检查了下,兜里就有这么根红绳。挺长的,我想可以留着以后绑什么东西用,就顺手放在抽屉里。结果这孩子回来,疯了似的把衣服所有的口袋翻了个遍。用他爸的话说,就差解剖了。问他怎么回事也不说。刚好那时候他姥姥住在这边,说可能是孩子去哪里求的东西吧,就编了这么个平安结。后来他就一直放在行李箱里,随身携带。直到上次回来,不知怎么又挂在了门口。"
前年……红绳……行李箱……还有,一个从不发火的人吼出的那句“你懂什么!”
该不会,是那一根?
回去的路上,大开着车窗。
芜芯仰靠在座位上,面向窗外,风吹乱的头发一丝一缕从眼前划过,打在脸上。
她想,为什么会是这样?
即便没有上演偶像剧里的狗血剧情,也该是苦口婆心的好言相劝才对。
可好像,全世界都站在了他的一边。只剩我一人,孤军奋战。
他的朋友、我的朋友、我的父亲,现在又有了她的母亲。
是不是,我真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