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说“胡萝卜是小人参”,她迷信药补食疗,之所以用“迷信”这个词,是因为他老人家的很多理论,我现在看来是极不科学的。比如她说鸡蛋和地蛋(马铃薯)一起吃了必死,不过这一点后来逐步验证了是错误的,于是她也就顺势发明了土豆鸡蛋饼——这个可以放到她的鸡蛋菜系里面详细说。
我爸也有一个邪方(因为太邪性,感觉不好叫偏方),说是抓蛤蟆蝌子(蝌蚪)晒干了煮水,喝了必尿床,这个我没验证,感兴趣的可以试一下(警告:小朋友不能试!)。
至于我家的胡萝卜,小时候种的都是土种,没现在的甜脆可口,胡萝卜味格外浓,也不大也不甜,但是这玩意在我妈眼里格外神圣,是天人畜皆可食的圣品。
畜用就是喂猪饮羊,猪食要放地瓜干、花生饼、麸子和地瓜秧粉等,和切大块的葫萝卜一起烀成稠粥状。羊主要吃草和干饲料,但是它们要喝水,用胡萝卜丝和豆饼渣煮一锅清汤,再成把地撒上盐巴,这玩意估计对它们来说很香,一只羊能喝多半桶。
我妈说加了胡萝卜饮的羊,都特别水滑,以此佐证她的“小人参”理论。
胡萝卜给人吃呢,我只能接受做粥,依然是擦成短薄的扁丝儿,跟压得粉碎的花生饼(花生榨油的边角料)和芋头(红薯)一起煮,有时候还可能放点压扁的大豆或者碎花生,这完全取决于我妈手头有啥。煮的稀烂浓稠,立箸不倒,但这个是要放盐的,夹一块芋头,入口咸甜软糯,没试过你可能觉得不好吃,但其实非常可口。
等到年底孝敬老天爷的时候,胡萝卜则摇身变成了贡菜,横着切厚片,雕锯齿状花刀,和晚种的菠菜叶儿一起摆盘,黄黄绿绿的,是深冬少有的艳色。我妈说天老爷爱吃这个,等撤下来了,还要用之做汤,说神仙吃剩的是好东西。呵,胡萝卜菠菜汤,我不爱吃的都集齐了,根本不可能买她帐。
而我更爱吃的剩菜,是村席撤下来的折箩。
伺候完了天人六畜,老派葫芦卜的一生算是走完了,吃完了芋头胡萝卜粥,我的童年也算结束了。
能留下的,也不过是回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