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味的看着我们笑,招呼我们往烤火桌里面坐,将所有的零食都堆在我们面前。她仔细的打量着我们每个人。然后,便与婆婆攀谈聊家常。我挨坐在她旁边,不禁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我看到那双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覆着一层薄薄的皮肤。毛绒帽下的白发恰当好处的“挑染”着几根黑发。她时常看向我,对着我微笑。脸上的皱纹都掩盖不住她年轻时的漂亮。我半猜半懂的听着桂阳的方言,才知不久前她刚动完骨折手术。几个月的疼痛让她整夜睡不好,躺在床上的那些日子都是老伴伺候吃喝拉撒。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那个我进门打了招呼后就开始忙碌的他。原本以为我们来了老少好些人,家里会有其他年轻的晚辈一同帮忙张罗饭菜。没想到,八旬老人独自一人做了一桌子菜。其中,还包括桂阳的几个特色菜,酿豆腐,肉丸子,走油肉等。
饭间,听着几个长辈的唠家常。他给我们介绍桂阳的美食。我夸赞他这么大年纪身体还这么硬朗。他解释说:“因为大菜都是提前准备好了的,还有一些是儿子做好送过来的。所以,只需稍微加工一下并不需要其他人帮忙。”他给我和妹妹一人夹了一个丸子。我不知道是什么菜名。外面一层有点像炸毛了的豆腐,里面的馅我能看见的有笋末。
我们的那几个顽皮的小孩象征性的上桌吃了两口就跑出去玩了。也没人劝孩子们吃饭。只叫我们每个特色菜都品尝一下。我看着他挨着她坐着,她嫌饭太多,顺手就往他碗里倒。他笑呵呵的继续招呼我们。我总是忍不住看向他们,岁月虽然在他们脸上留下了许多痕迹。但我却在她脸上找到了所谓的少女的娇羞感和他被夸赞后仰头大笑少年感。我好奇他们一辈子关系都一直这么好吗?他们不需要子女的协助吗?他们不想住离市区近一点的地方吗?他们不会觉得孤独吗?
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我看到的画面给我心里带来的反差感。也许是一时感慨太多,思绪太多都拥堵在脑间七零八落的写了上面词不达意的话。
大多亲朋好友相聚都是家长里短。一屋子人极其热闹。被迫激发的社牛体质滔滔不绝过招,过后总有一种真气被抽空的虚弱感。更可怕的是有时还会责备自己当时是不是没招待好或者是哪些话没说好。
第二次来桂阳,跟第一次截然不同。第一次刚为人母带着幼儿吃完饭便随婆婆回家了。只觉得山很高,山路盘旋,房子稀疏。这一次,相隔九年再来,除了房子多了些,山路也没觉得那么陡峭,山也没我印象中的那么高耸。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两位老人。上段文字中的“她”指的是大姨,“他”指的是大姨父。八十多岁的高龄老人。我婆婆的亲姐姐,姐夫。
十多年前大姨夫骑着摩托车从六十多公里的桂阳来参加我的婚礼。那时,宾客太多我没有特别的印象,只觉得他特别爱笑。我以为那只是客套的笑容。
来到他居住的地方才知道。大姨,姨父都是爱笑之人。大姨摔倒骨折后,就是姨父照顾她。大姨还说这不是第一次做手术,早些年身体不舒服也是姨父照顾。从来没有怨言。我问姨父:“您自己年纪也这么大了来照顾大姨,你的孩子可以回来帮忙的。”他笑呵呵的回答说:“不用了,我可以了。孩子成家了就有自己家的事。”我算了一下,大姨的孩子应该也有六十多了,她的孙子应该跟我们同龄了。
回家后,我便一直回想在桂阳的几个小时。为何会让我觉得非常舒服及觉得人生的幸福感是从别人身上看到无限可能性。大姨手术后腿脚不便,但耐不住想招呼我们,就时不时想起身拿东西。期间,我们也让大姨坐着就好,不需要忙什么。劝不住,姨父看到后便说“你坐好啦!”大概几分钟后,大姨又要动身,还说我也不能一直坐着不动,也要稍微活动一下。姨父便也不劝,就只是一味的跟在后面,她去哪他就去哪。我看到大姨弯腰拿东西时,姨父便从腰后方护着她。能想象两个八旬老人这个举动对年轻人这辈的感染力吗?从顺手将吃不完饭放到对方碗里。当被语言开放表达的后辈赞美恩爱时,两个人都会同时害羞,我问他们是一辈子都这么好吗?他们只是一味的看着对方笑,羞于回答。
我总是在找什么是当下。姨父没有去喊那几个不吃饭的孩子。也没聊过他的几个孩子孙子。就只是当下在场几个人的聊天。不牵扯任何以外的人和事。他没问我们是否生二胎,赚了多少钱,也没说孩子不吃饭会饿,不要吃零食,要孝顺父母等等。只是让我吃饭,喝茶,说这个零食好吃,他也很喜欢吃。看着他开口大笑漏出的几颗牙。我也会大笑起来,不是为何事,为何人。就是跟着笑,就是想笑。
在桂阳的大山中居住着两位老人。他喝着自己酿的酒,照顾着自己的老伴。门前种些菜,家里收拾整齐,她脾气稍急,他只是宠着不语。孩子们天阔远飞,老人彼此守护。还有谁能成为谁的枷锁了。这才是婚姻生儿育女繁衍的意义。青丝结发,白头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