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回顾:选择 (十三) 相见欢
第十四章:连锁反应
只不过,终究无法做到淡定自如。这些日子,无论是吃早餐,做早操,还是早读,何嘉慧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即便面对她无比喜欢的英语课,也无法集中精神认真听讲。往日课堂上喜欢看着老师的眼睛,一边听讲一边积极与老师互动,近来却总是低头不语,假装认真看书的样子。
实际上,却漫无边际地神游。想得最频繁的,是上周三晚自习后所发生的那一幕:她将笔记本从凌云手里抽回后,眼角的余光瞥见凌云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脸上,意犹未尽,仿佛有话想对她说的样子。如果不是突然被徐雨唤去帮忙解答难题的话。这些回忆的片段,如同电影重放,反反复复。无论怎么努力,都阻挡不住记忆之洪的冲击。
这天上午第三节数学课,何嘉慧托腮盯着黑板看,讲台上数学老师,正在讲解三元二式方程的例题。所有科目中,嘉慧最不喜欢数学。原因是,六年级的时候,他曾遇到一位性格古怪脾气暴躁的数学老师,常常因区区小事体罚学生,这让何嘉慧对其人品与其教学作风,大为反感,从此便对这位老师敬而远之。数学这个科目很不幸受了株连,也被她敬而远之了。但自从初二被调入尖子班后,遇见那位待她如父亲般祥和的——不对,嘉慧只觉得自己的父亲对她更多的是严加管教——比他父亲还要祥和的老师,又让她逐渐喜欢上了这一学科。以致升入初三后,仍然保持着初二课堂上良好的习惯,深得数学老师的赏识。
这一节课却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意外。何嘉慧空洞的眼神一直盯着黑板看,对台上老师所讲内容,听不入耳,直至老师讲解完毕,并安排同学们完成课本上的练习题的时候,她依然出神地盯着黑板,毫无动静。
她这突兀的现象哪能逃过老师的眼球,马上被发问:“何嘉慧,请给大家公布一下你做好的答案。”
不用想象,也知道,接下来,她在老师与同学面前窘相百出的模样。
作为嘉慧的后桌,王凌云想帮其解围,便自作主张,悄声把答案告知嘉慧,不幸被老师发现,转向王凌云,抑扬顿挫地说:“答得漂亮,你也叫何嘉慧吗?咦?我们班什么时候来了两位同名同姓的学生?我怎么不知道啊。”
惹得全班一片哄堂大笑。
此后,何嘉慧吸取教训,加强自制力的同时,杜绝在课堂上,再次走神;王凌云从此不敢在课堂上恣意妄为:竟然在老师眼皮底下上演英雄救美的戏码。
但在课外时间,他还是相对身心自由的。
尤其是在晚修课后。这个时候,教室里总是避免不了一阵离席的骚动。即使是在一个学习气氛强烈的尖子班,也无一例外。无论是走读生还是寄宿生,总是有部分人会提前做好下课的准备,待到那一声铃响,便如出笼之鸟,迅速离开。当然,也有一部分人坚持停留在教室里自习。
王凌云与何嘉慧恰巧都有留在教室里自习的习惯。这天,刚下晚修课,王凌云准备找何嘉慧探讨议论文的写作技巧,不巧刚起身,欲问之,却听到徐雨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隔空喊他“凌云,你过来。”,嗓门响亮且过分亲切。
马上引起正准备离开教室的许方圆的注意,只见他一派兴风作浪的势头,义不容辞似的带头起哄,“唷,凌云?”接着嗲声嗲气地复述道:“凌云!你过来!”,顿时惹得好事的同学一片哗然。好在,很快这些人便在一派唯恐天下不乱的势头下,你推我搡,好不正经地从教室里消失。
王凌云虽然性情开朗不拘小节,也了解男生天性好奇贪顽,但心里对许方圆这次肆无忌惮明目张胆的挑逗还是颇有不满,狠狠瞟其背影,心想,林老师不委以其一个“课后监管员”的重任,实在可惜了。
徐雨向来以学习成绩出类拔萃自居。无比清高。自然不会把成日只好潇洒不爱学习的许方圆等辈,放在眼里。她旁若无人似的继续招手,示意凌云过去教她一道奥林匹克应用题。
唯独何嘉慧,至始至终,默不作声,却感觉无缘无故被人扔进了醋坛子。无比失落。期间,无数次装出不经意间,转头盯着某个盲点思考问题的样子,而组成这个盲点的景象正是王凌云和徐雨二人。看到两张脸之间只有一本书的距离,四目相对地探讨着问题,嘉慧感到自己除了眼睛,全身上下,都弥漫着醋味。心想:“好你个凌云,有美女陪伴身边,即使是遇见我之后,孤单也不会在你界限。还什么‘你偶然的出现,撩动我思恋的心弦。我跳动的心,被你倩影所牵引’,恶心,分明就是一派胡言,想糊弄我——没门。你个大骗子,我才不稀罕哩”。
嘉慧在心里给凌云判处了一个“大骗子”的罪名后,突然觉得空气开始变得凝滞了。一种前所未有,不可名状的压抑让她无法正常喘息,心里的委屈犹如氤氲的水气肆意地飘散开来。她竭力让自己若无其事,继续认真温习。但越是强调自己集中精神,越是克制不住低落情绪的入侵。和自己斗争到最后,猛然想起那句至理名言“最大的敌人便是自己”,于是认为凡是有思想的人都爱斗争:不是和别人,就是和自己。不由又想起有人说"世界大战很可能就是某个人发起的。"想到这,又只觉心里空空一片。
此时教室里灯光明亮,但她却觉得四处暗淡无光,使她看不清作业本上的字。于是不想再继续呆在教室里,受自己胡思乱想的折磨,索性干脆利落地收拾好课本,独自回寝室休息去了。
回到寝室,只身躺在上铺床上,闭眼酝酿睡意。偏偏这天尚未完成的功课就像乞丐讨食一样,缠着她不放。无奈之下,拿起一本笑话大全,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读到味道渐浓时,便开始肆意大笑。
由此可见,何嘉慧似乎天生俱备这种自娱自乐的精神。
何嘉慧除了借笑话大全分忧解愁外,还习惯在心烦意乱之下,在草稿纸上胡乱涂鸦。一来消烦解躁,二来陶冶情操。
王凌云自然无法窥见何嘉慧内心的酸葡萄论,也没有察觉到她烦躁的心情。第二天,他在课后看到何嘉慧执笔画漫画,人我两忘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和何嘉慧谈笑风生的机会来了。
他先是秉持清朝官员和珅对乾隆帝阿谀逢迎的处世理念,在心里打下投其所好的腹稿:“嘉慧,你真是多才多艺,竟然连漫画也画得这么好。能够完全按照自己独特的思维和见解画出自我的风格,委实是曲高和寡,大有名家逸群绝伦的境界。”
只是仔细斟酌后,又觉得这赞词太过冗长复杂,显得拖泥带水,唯恐何嘉慧听到最后一句忘了前面所有,反问:“啊?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太长了,我抓不到重点。”岂不是出尽洋相,尴尬至极。所以,奉承话最好还是简明扼要,一次见效。
经细心推敲,终得一语:“嘉慧,你的漫画画得如此别具一格,大有艺术家的潜质哦!”
事实证明,蜻蜓点水式的夸赞效果最佳。何嘉慧没有再次刻意回避他,而是马上冲他嫣然一笑,说:“过奖了。”王凌云受宠若惊,正想说他不是夸奖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却马上看到何嘉慧撅嘴不屑地丢过一句,让他始料未及的话语:“至于艺术家?我才不希罕哩!当今所谓的艺术家,就是生前连碗面都捞不着,死后倒是价值连城。说白了,就是生前画价,死后画家。”
王凌云又面临语塞的窘境。愣怔良久,方渐渐舒神缓色,心想:“这话未免太庸俗了吧!”嘴上却说:“也许是你对画家行业了解不透彻,所以对其看法有所偏激,何况艺术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王凌云一贯以高雅自居,诚然没有理由不想自己喜欢的女生也簇拥一派高雅的风格。
“我只是在自己理解的范畴内,实话实说,再说,我既无研究艺术行业的意向,也无须了解画家收入的必要,ok?”嘉慧这次连头也没抬,她仿佛是故意的。她现在对凌云的看法已经产生了一种微秒的变化。
王凌云听了,顿时瞠目结舌,一度变得傻里傻气,愣怔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埋头书海的何召弟突然接下话茬道:“把钱和艺术并论,确实会让人闻到铜臭的味道"
王凌云暗自诧喜,终于有人与他站统一战线,感激不尽,认为召弟如此袒护自己,必定是又在借机报答他上次的“拾金不昧”,孰料只是自己自作多情,召弟前头的话只是为了更深刻地映衬后面的主旨。
"我曾记得《百年五年图》中,曾有记载鲁迅的一段至理名言‘钱这个字很难听,或者要被高尚的君子们所非笑,但我总觉得人们的议论是不但昨天和今天,即使饭前和饭后,也往有些差别。凡承认饭需要钱买,而以说钱为卑鄙者,倘能按一按他的胃,那里面怕总还有鱼肉没有消化完,须得饿他一天之后,再来听他发议论。’可见,钱断然没有高雅和通俗之分,是人们非要生拉硬扯地把它分门别类而已。——当然,或许是班长所站的立场不同,因此得出不同的结论,在所难免。对吧?”
王凌云刹那间大为困窘。两颊绯红,无言以对。如同吃鱼被鱼刺卡住喉咙,却又不能干咳一般的难受。暗自懊悔不迭:早知今时,何必当初,只推崇徐志摩、托翁、沙翁、普鲁斯特和村上春树这类文豪的文采,却一度忽略了受万众敬仰的鲁迅先生的精髓之作。暗自告诫自己,日后但凡关于先生的作品都要勤于拜读。
俯仰叹息之间,又听见何碧莲意味深长地娓娓道出:“当今社会,钱好比人体血管里的血。只有血才能养活人。”
王凌云连中三元,百感交集,不想自己一句话引发并延伸出诸多异议。不但想同何嘉慧创建共同语言的初衷落空,连先前在其心目中树立起的完美形象,也有被拉伤的可能。不由懊悔当初,不该轻视钱钟书“拍马屁跟恋爱一样,不容许有第三者旁观”的警句。最后不得不避重就轻地嗫嚅几句,赶紧岔开了话题。
接下来的课程,王凌云也上得怏怏然。精神恍惚,不知所云。可见,两个初步互相喜欢的人,就如同一对在娘胎里的双胞胎,只要一方发出低鸣,便会带动另一方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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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