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婆婆的抠门在亲友眼里是出了名的。
用我老公舅舅的话说：“我这个妹子呀，一辈子就只知道抠门，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1
她抠到什么程度呢？
家里的电器基本上不用，除了冰箱（主要是为了冷藏我们给她买的菜），看电视的时候绝不开灯，洗衣机一年到头大概用一到两次，电热水器只有很冷的冬天才用，其他时间都是烧水洗盆澡。
婆婆家的电费一个月大概超过二十块钱，去年楼栋来了个新的抄电表员，以为是电表出了问题，硬是叫人到检查。
我们几个都挺佩服公公，硬是让婆婆给培养成了她的坚强同盟，两口子那日子过得，跟现在这时代真的是格格不入。
我公婆都是退休工人，退休工资一个月加起来有好几千，可他们就是不肯花。
同在一个家属大院，人家退休老人穿着跟他们比，拉上去好几个档次。
有一次婆婆到单位来找我取东西，穿了件三四十年前的的确良衬衣，洗得都快透明了，那件黄色裤子也已经分不清颜色，脚上的鞋子，是双又破又旧的球鞋（是以前小姑子不要的。），更气人的是，她打了一把断了骨的伞！
同事们都不知道这是哪来的乡下老太太，以为是我家请的保姆！
我羞得想钻地缝。
到了周末，我拉她去上街，想给她买衣服，她哗地打开衣柜：“看，你们几个给我买的新衣服都在这儿呢，我这不是想先穿以前的嘛，穿坏了就丢。”
可不，这些年我和弟媳还有两个小姑子确实没给她少买衣服，可人家就是不穿呀。
动不动就来一句：“平时穿这么好干嘛。”
那些新衣服，她只会在过年或是走亲戚的时候才穿，于是，新衣服也被她熬成了旧衣服。
婆婆家的卫生间里，永远放着几盆脏水，有洗菜水、淘米水、洗脸洗脚水、甚至还有洗澡水。
小小的卫生间一股脏水的臭味。
我们几个提了好多次抗议，每次都被她一句话怼回来：“水都是被你们这些人给浪费的。”
2
她对自己这么抠，对别人当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老公舅舅说：“谁都别想从我妹手里抠到一分钱”。
原舅妈去世后，舅舅娶了个农村女人，要一万块钱彩礼。当时舅舅没钱，就向我妈借了五千块。
这可是二十多年前的五千块，我妈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借给舅舅的。
可能舅舅以为我婆婆就他一个哥哥，哪个女人不向着自己娘家哥呀，这五千块他也没想着还。
谁知道我婆婆可没这么容易放过他，开始几年舅舅家清苦，我婆婆没好意思要，后来舅舅的日子越过越好，婆婆就忍不住了。
要的时候竟然还吵架了，舅妈说没见过这样的小姑子，给哥的钱也这么算得清，娘家就只这么个亲人，讲钱太生分。
我婆婆火了，说我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省下来的钱可不是给你们花的。
舅舅毕竟讲点情面，赶紧地把钱还了，但心里多少也存了芥蒂，叹道：“这个妹啊，眼里没有哥，只有钱。”
婆婆跟舅妈翻了脸，一点都不后悔，揣着钱回家了，像得胜的将军。
对我们，婆婆也一样抠，不讲情面。
之前我们准备换个大房子，老公想婆婆支援十万块钱，她一口就回绝了，借可以，定好三年内还清。没办法，知道婆婆的抠门劲儿，我们只好乖乖写了借条，三年后也乖乖还了。
小姑子想投资炒股，也向婆婆张口借钱，婆婆一分没借：“想投资，必须自己有本金，借钱投资不靠谱。”
谁也不知道婆婆存了多少钱。这么多年来，每月公婆两人的退休金一到帐，她就全取出来存着，到了一万就存成定期或是买银行理财。
他们一个月大概只用几百块钱。
每天傍晚就是婆婆去超市抢促销水果、蔬菜的时间，在这里，她获得了满满的成就感。我们只要一回家，她就会拿出战利品“看看，这么多青椒，只要一块钱，多好啊。”“这香蕉，一点都不坏，才一块五一斤”。
看着她那副捡了大便宜的样子，我们是又好气又好笑。
3
以前，我们都很抵制她这种无节制的抠门，但实在是无法改变她，只有由得她去。
去年，弟媳在体检时突然被查出肝癌！我们一大家子人被这个消息给震懵了！
弟媳才四十一岁，儿子刚读大学，这个病据说保底要五六十万治疗费用，他们家本来条件就不怎么样，哪来这么多钱呀。
婆婆带着我们去小叔子家，弟媳一见到我们就哭了，说不治了，为治病背这么多的债，以后儿子可怎么办呀？
婆婆呵斥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不是还有我们吗？”
然后转向我们几个：“你们，一人两万！”
我一愣，心想：“遇到事儿，就安排我们，自己还是抠。”再看小姑子们的表情，估计也和我想得差不多。
小叔子红着眼圈：“妈，大家也都不宽裕，算了，再说还有那么大的窟窿，哪填得满。”
没想到，婆婆竟然说：“剩下的，还有我呢！我有钱！”
说着，她甩出一张存折：“给，五十万！”
五十万，我们大家都惊呆了，这还是我那抠门的婆婆吗？这么大手笔，一下就把自己老本给拿出来了？
婆婆接着说：“我知道，这些年你们都说我抠，你们是没经过缺钱的苦！没经过没饭吃的年代，我拼命存钱还不是为了这个家！我老太婆要钱干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就是不放心你们，怕你们有困难。”
屋里一阵沉默，大家都愣了，弟媳忍不住哇地一声扑到婆婆怀里大哭起来。
婆婆道：“你们都是好孩子，平时也孝顺，我钱留着干什么？不就是想你们有困难的时候拿出来当你们的大后方吗？”
我们都哭了，这就是我的婆婆，抠门一辈子，却是为了做儿女的坚强后盾。她78岁了，我们仍然是她想保护的孩子。
弟媳抹着泪在小叔子的陪伴下去了省医院复检，没想到，竟然得了个喜剧化的结局，之前的肝癌是误疹，她只不过是肝囊肿！
回来后，小叔子把钱都退给了我们，包括婆婆那五十万的存折，婆婆拿着存折，乐得脸绽成了一朵菊花。
我们终于明白，78岁的婆婆，有她的处世智慧和人生哲学，否则，她怎么会如此康健快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