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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重读《浮生六记》,阅读感受又与没结婚时不同。
昔年只以为在男女大防如此严格的封建社会,芸娘与三白青梅竹马长大,自幼时定亲后一直感情甚笃,且二人志趣相投,一生不缺共同话题,实乃幸事。
经年过后,已经迈入围城的我重读此书,却读到了芸娘短暂一生背后的各种心酸忍辱。
身为长女的芸娘幼时父亲就已过世,全靠一手娴熟女工养活家人,甚至负担起弟弟求学识字的一切开销。这样的芸娘令人心疼,但她始终不见有任何抱怨,恬淡如茶,又令人起敬。
心性坚韧的芸娘偏偏还有一颗七巧玲珑心,学说话时,只听了一遍《琵琶行》,就可以背诵,长大后偶然翻到一册《琵琶行》,就知道对着字一个个认。
她靠自学,就能通晓诗词,吟诗作对,婚后更是能与三白聊李杜、谈《楚辞》,滔滔不绝、颇有见地。
芸娘不仅心性聪颖,性格坚韧,活的还很通透。
有一年,芸娘的堂姐妹出嫁,一众人去观礼,满室华服,惟芸娘通体素淡,只有鞋子是自己新绣的。
年少时谁没有虚荣心呢?更何况未婚夫三白也会出席,可芸娘没有打肿脸充胖子。这样的女子说实话谁人不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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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白只是一个被父亲过继出去,不受家族宠爱又身无长物的文艺青年。
他顶多只能算一个好的恋人,不能算一个合格的丈夫。
芸娘嫁给他后,两人没钱独立租房,只能依附三白父母而活,日子清寒。
而憨憨三白也认不清现实,偏偏还好风雅,没有钱还学人逛花楼撩花娘,嘴里说着自己深爱妻子,一离家到了广东就寻欢作乐勾搭喜儿。
不仅如此,还常常头脑一热就给人担保,丢失银钱是常事。
而这一切芸娘从不生恼,都是温柔而宽和的笑看着他。
经历过婚姻的人才懂:好的婚姻既要谈担当,又要谈钱。而这两样,沈三白都没有。
所以芸娘在这段婚姻里,委屈实在太多。
她安于清贫,且自有雅趣。既能为三白裁剪缝制衣裳;又擅长厨艺,瓜蔬鱼虾,一经芸娘之手,便有出乎意料之美味;插花制香,无有不会。
且她还极其体谅丈夫,既没有在三白面前念叨谁家夫婿置了多少房产,又没有说谁家夫婿功名如何。
芸娘始终如一株静静的吐着芬芳的幽兰,默默的操持着家务、经营着生活,将平凡的生活变得极富情趣,陪着孩子气的三白跨过一程又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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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沈三白从没意识到自己身为丈夫,应该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婚后他仍旧跟随父亲在外工作,闲时不是踏青寻欢,就是游山玩水。
撑起小家的是芸娘这个弱女子,她为三白生了一儿一女,还要操心娘家老母和幼弟,早早就血疾缠身。
她的早逝有生活的磋磨、有人情的拖累、也有苦心维持婚姻生活的心力交瘁,如果沈三白能早一点带芸娘离开原生家庭,担当起一个丈夫应该担当的责任;如果芸娘手中有钱,不必为生计所累,也许一切又有不同。
只可惜没有如果!
沈三白也不曾为她遮挡过风雨,他从来都是干着急一场,然后又什么都不做。
三白的父亲工作时寂寞,想寻个小妾,竟然不是通过家中老妻去安排,而是放出话来让芸娘操持。
更离谱的是三白不觉得老父这个举动不妥,不帮着推脱也就算了,还真让芸娘寻了起来,最后让芸娘失爱于婆婆。
丈夫不在身边,婆婆不喜,在封建社会的深宅大院里独自生活的芸娘,日子过得多么艰难可以想象的到,就连小叔子借贷这种事都来找芸娘作保。
小叔子耍无赖不还钱,最后还反咬芸娘一口,三白了解事实真相后既不找弟弟算账,又不找老父替芸娘洗清冤屈。这样的丈夫实在令人失望。
芸娘一生,所向往的,不过是:“若布衣暖,菜饭饱,一室雍雍,优游泉石,如沧浪亭、萧爽楼之处境,真成烟火神仙矣”;“他年当与君卜筑于此,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持酒之需。布衣菜饭,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也”。
这日子沈三白不曾给过,希望下辈子,芸娘可以实现这小小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