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穷,难得吃上白面馒头,即便是过年包饺子,奶奶也总是掺上些玉米面或红薯面。奶奶“加料”和面时,我总是在一边喊,“行了,行了,别再掺了,小心捏不住皮儿!”奶奶总是唠叨着:“好了,好了,我知道”,可手上依然如故。
我是家里的长孙,管不住奶奶和面,但是热腾腾的饺子下出来,我倒可以与祖父一个待遇——虽然吃的饺子皮里也有“棒子碴”,但可以一人一大碗——管够。奶奶和爹、娘就没这个待遇了,每人也就只吃十个、八个饺子,意思一下就算过年了。
我们农村有个风俗,初五之前都是年,家家串门走亲戚。懵懂顽童的我,一想到可以见到姑家、舅家那些表哥、表姐、表妹、表弟,高兴得直蹦脚。奶奶却在一边愁容满面,“小尧儿,家里的面不多了,你去你申二奶奶家借一瓢面,初六镇上赶完大集回来就还!” “噢!”我拿起面瓢扭头出门。
申二爷爷去世后,二奶奶一个人单过,家就在前街西头,平时常来与奶奶一起搓麻线、拉家常,两丝细麻在小腿上搓得扭着劲儿、又细又长。我甩着膀子、拿着瓢,穿着奶奶为我过年新纳的“千层底”,“风火轮”一般眨眼功夫就到了。农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二奶奶用瓢挖面时,也是瓢沿儿“刺啦啦”剐着缸底的声音。“我家也不多,你们先用着。我就一个老婆子,亲戚少,没几个来串门的。告诉你婆,不急还,啥时有了再说!”申奶奶递给我一瓢白面,我喜滋滋儿地捧回家。
初六,奶奶用一面袋红薯干儿从集市换回8斤多白面。“尧儿,拿面瓢来,去给你二奶奶家把面还了。”我递过面瓢,奶奶把它装满,又捧上几捧面,实实地在瓢上又多按出一个尖儿。“奶,我们家借得是一平瓢,你干嘛还二奶一尖瓢?您记错了!”“没错,你二奶奶孤寡一人不容易,把自己填肚子的面借给咱,这个人情比天大,还她这些不多!娃,你还小,58年挨饥荒,我和你二奶奶把院里的槐树叶子都撸光、蒸了吃,一家人的肚子还是瘪的。那时得亏你二爷爷,扛把土猎枪,到山里打野兔子、挖田鼠,时不时接济咱们家,撑过了两年的饥荒。只算这个人情,一辈子都还不完!”
爷爷到底是上过私塾的,有学问:“安尧,这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你二奶奶也穷,不借给咱面,那是本分;借给咱,就是情分。咱们借多少还多少是本分,但却还不上你二爷爷、二奶奶舍弃自己、成全我们的情分!你以后要记住,做人不能忘本分,更要重情分!”
故人已逝,音容笑貌,思念至今;
童年时光,一瓢白面,记忆犹存;
人生道路,本分情分,铭记我心!
谨以此文,献给生我育我、永远活在我心里的亲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