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亲表哥叫华生。我上初中的时候,华生表哥也在同一学校读高中。有一天,表哥骑着单车,在校门口和我打招呼,同行的几个女同学就惊讶地问,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很自豪地说,他是我表哥。
那时的华生表哥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颜值代表,学霸代表。学校里大大小小的宣传栏里文字、绘画全都出自华生表哥手下。华生表哥是学校书画协会的主席。那一次学校进行的书法大赛,我获得了全校第二名的好成绩。这张奖状一直贴在老屋的客厅墙上,在那么多的奖状当中这张显得特别与众不同,“荣获硬笔书法二等奖”上面的书写把我的名字写得异常富有灵气。我虽每每模仿,但还总是觉得远远没有写出那份灵气与洒脱。看着自己的很多书法作品,都不是特别满意,我担心自己的当时的获奖可能是因为表哥是评委的缘故。但我自己却总是不好意思开口提起这件事。
过年的时候,表哥回来给我的爷爷就是表哥的外公拜年来了。农村里拜年的时候,表兄妹聚在一起,总少不了打打牌。平时难得的压岁钱在这个时候也是很舍得拿出来做个小小的赌资的,也为这个打牌增加了不少的刺激,大家都顶喜欢玩呢。赢了钱的喜笑颜开,输了点压岁钱的小表弟表妹们就很有可能哭鼻子了,尤其是阿春小表弟。直到现在已经他已经为人父,自己当上了大老板,小时候因为这个哭鼻子的事还常常被我们笑谈起。华生表哥很少和我们打牌,他总是呆在树下的吊床上看书,或者帮爷爷干活。
这一次华生表哥竟然和我交流书法。他说我写的硬笔字还可以,结构框架很好,对柳公权的临摹基本合格,但没有写出字的神气。表哥这番话对我的鼓舞是很大的,也让我对自己的硬笔书法获奖不再心存芥蒂。表哥带来了很多的书法作品给我学习,并当场对我很多字进行了点评修改。我心里更是由衷地自豪自己能有这样的表哥。
给我印象很深刻的不仅是华生表哥对我书法的指导。还有一回我们在庭院里打羽毛球。我的羽毛球在村里是小有名气的了,四爷爷总是对我父亲讲,这个小丫头打羽毛还是挺有天赋的,可以送去体育学校学打羽毛球,肯定有出息。父亲总是不以为然地说,姑娘家学打什么羽毛球啊,在家里玩玩就可以了。我听了总是不高兴。那次和华生表哥打羽毛时,很想在他前面表现一番,没有想到被他“虐杀”啊!他一前一后的“吊杀”,步伐轻盈,扣杀有力,一招一式,动作完美无瑕。表哥说我在羽毛球上活蹦乱跳,不得章法,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打羽毛球”呢。心里听了虽然不舒服,但却再也不随意炫耀自己了。
虽是亲表哥,我却很少来到表哥家里。表哥的家依傍在海边的一个小村庄。海风里夹带着鱼腥味,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在树底下啄食,家门口的狗儿趴在那里晒着阳光,看到我们,起来吠了几声,看到华生表哥出来后,又懒散地躺了下来,只是眼睛不再闭着了。表哥的家是户典型的渔民之家,各个角落里都安放着渔网等相关捕捞的工具,但是表哥的房间却让我大开眼界,即使到现在我也很少见到这样的书房!一个小村庄里另外一片没有半点鱼腥味的小天地!整齐的书堆,洁净的书桌,文房四宝不是摆设,而是透露出一股股浓浓的鲜活气息,没有任何装饰过的土墙上挂着的书画“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无不在显示着华生表哥过人的才华。
表哥高考的那年还是估分填志愿的。估分不准,可能就会与大学失之交臂。表哥的高考估分很高,当时的老师还说,表哥绝对有这个实力的。华生表哥还是比较保守地填了高考志愿。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华生表哥当年的高考还是落榜了。因家里条件不允许复读,不甘心回来做渔民的表哥,就读于省城里一所一般院校的成人院校,通过自学考试获得了医学专科文凭。但是命运并不因此敞开通畅的大门。华生表哥毕业回来后仍难就业,迷茫与无奈日渐显露。生活的艰辛也不曾停下来同情这个失意的人。一个人能有多少青春活力耗在与生活的较量上?表哥身后背起了渔筐,也许已经准备了村庄村民日复一日的生活。
考上大学后的我很少见到表哥了。过年回来时,表哥不再和我讨论书法,也不再和我打过羽毛球。突然有一天,听说表哥结婚了。三姑奶说,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随便他了,他有他的世界了。表嫂有一手海里摸螺的绝活,这应该是个能干的女子,也许不是才子佳人的浪漫故事,但是生活逐渐安稳的华生表哥脸上已渐渐透露出了甘于平淡的满足。
十年过去了,华生表哥已在村口有了自己的房屋。海风迎面扑来,沁人心脾。让我非常意外的是,表哥竟在这里开了一个小小的诊所,成为了附近村庄一带的卫生院。诊所虽简陋但极其整洁令人舒爽。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村庄诊所”这几个毛笔字的时候,我的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亲切。都说医生写的字是狂草没人能看得懂,待我看到表哥书写的一些药方单子时,我知道,虽然年轻时的才华与傲气可能随着岁月流逝,但是,有一些东西岁月是改变不了,比如,执着。
华生表哥招呼我们坐下,说所诊所后面有鱼塘,那里还有一棵龙眼树,龙眼挂满了树枝,味道很好,等会摘些回去。华生表哥已不再谈起当年的往事,也未曾问及我的工作待遇,也许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是有生活轨道的,一切不必过于着急的炫耀。
的确,我们的人生大部分都这样极其的平淡,不带有耀眼的光环。偶尔泛起的波澜,也许会让我们惊慌失措很久,但是,这就是生活本身。写到这里的时候,蔚蓝色的大海衬托着的白墙黛瓦的“村庄诊所”,是那么美丽而平静……双手合掌,深深地祝福,愿我们每个人都经得起生活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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