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是来了。
刚开始只是星星点点的飘在空中。像是打探消息的探子，鬼鬼祟祟的，若不睁大眼睛仔细搜寻几乎分辨不出它是雪花还是纸屑。随后小规模的先遣部队就进驻空中了，雪星子落在衣服上、头发上、脸颊上，没有短暂的停留，倏地融化了。人们能看到它们飘舞的身影，却触觉不到它们的冰凉。再后来大部队来了，细细密密地扯落着，清闲的空中一点儿也不寂寥了。看，风也跟着凑热闹，故意的打散了雪花整齐的队伍。轻盈的雪花飞舞着，舞姿却不曼妙，倒像是溃败逃散的兵将，东躲西藏，狼狈不堪。风雪有些霸道地欺负着路上的行人，吹乱他们的头发，钻进他们的衣领，总要摧残的人们一样难堪才肯罢休。真是不怎么厚道。
开完会从博学楼出来的时候地上已经铺了薄薄的一层雪。我的鞋底有些滑。两个女生搀扶着我，把我架在中间，我顿时有了自称哀家的感觉。不过大多时候我们胳膊缠着胳膊，一起往前走去。我看着低垂着头的路灯，兴奋地给他们描述着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上完晚自习后，走在温柔的夜色里，一盏盏路灯透出柔和的浅橙色的光，像是恋人迷离又魅惑的眼神。尽管很累，我却特别愉悦。孩子们听我绘声绘色的描述着，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的疑惑。毕竟她们现在正处于备战高考的高原期，长时间的忙碌让她们对晚自习已经麻木漠然了，怎么会有如此心情欣赏晚自习后的景致呢。当然，大多时候，我和他们一样疲惫困乏。
今天我也有晚自习。教室里门窗紧闭，五十个孩子不间断的呼出二氧化碳加重了温室效应，屋子里暖融融的。复习完一个章节，学生们伏在桌子上安静地整理着笔记。笔尖在纸上摩挲着，发出沙沙的声响。曾经我也和他们一样为追逐梦想奔跑，为实现愿望拼搏。也在这样的时刻为高考的临近感到莫名的迷惘和焦灼。现在的我们都像是风雪夜归人，一路奔波，朝着梦的方向。也许辛苦，但至少内心是富足而充实的。
这样飘雪的夜晚，最美不过吃着火锅，躺在被窝了吧。于是，快下课的时候，几个心里惦念着特腾腾的面片和暖烘烘的被窝的学生已经在迫不及待的整理书包，穿上厚外套了。他们秘密的进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班主任发信息给我，让我务必叮嘱某个同学不要骑自行车回家了，家长来接或者打出租车回家。被父母牵挂，就是幸福。然而，总要为这幸福充满感恩，或者努力去回馈他们以欣慰或者骄傲吧。我只好默念着，加油吧，少年！
放学后我裹着长及脚踝的羽绒服往车场走去，天很冷，我恨不得把骨头在关节处对折，像可折叠的婴儿车那样把自己塞进衣服里，至少这样可以减少接触风雪的正面交锋。终于明白为什么中年人眼中的时尚就是保暖了。我们早已过了看中身材曲线的年龄。人到中年就越趋向于简单，繁琐的生活驱使着我们忽略错落有致，曲径通幽。我们在意的是直来直去，一马平川。我们不再执迷于梦中花园的虚幻，更多迷恋的是实际的感官。
广场上还是覆着雪。天上依旧有雪在飘。落在地上，底层的化成黑水，后面的就一层层堆积起来。表面也已经蓄了两三厘米的样子。我们小心翼翼地挪着，避过光滑的瓷砖，避免摔倒的危险。车里的温度并不比外面高多少。也许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车子的反应也迟钝了许多。从车库里倒出来的时候，车轮压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有些不听使唤。我心里立刻没了主意，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该继续前行。总要硬着头皮开回家的。我跟在别人车子后面，路上的车龟速前进，再也潇洒不起来。车窗上浮了一层土，透过车窗玻璃就能看到交通灯的边缘晕了一圈浅色的光，朦朦胧胧的。路边的店铺银白色和红色的招牌很是扎眼，吸引着你不得不把目光挪过去。我猜想着里面的人们一定团坐着，围着热气蒸腾的火锅，火锅里散发出香料的气味，刺激着人们的食欲。人们一定在大快朵颐，谈笑风生。那是多么美好的画面。
回到家，两个孩子都从门里探出头来迎接我。哥哥总是穿着短袖短裤，胳膊腿儿麻杆一样细长。他跑过来攀到我身上。妹妹在他后面大声嚷着，试图用声音吓退哥哥。每当我抱起她举高高，她总是发出胜利者爽朗的笑声。
一进屋，眼镜片立马浮上白雾。摘下眼镜脱掉大衣放下包，妈妈说赶紧吃饭吧。我却一点也不饿。径直走进小卧室盯着哥哥写作业。语文作业总是花费比较多的时间，有时我坐在书桌旁看着这个磨蹭大王也有些不耐烦。终于等到他写完作业，也该洗漱睡觉了。于是马不停蹄地进行睡前最后一次战斗。哥哥说，光头强说了，睡前一杯奶，不做噩梦不失眠，一觉睡到大天亮。哥哥喝奶，妹妹也喝奶。哥哥刷牙，妹妹也刷牙。两个人是绝对不能在一起的。天晓得他们会折腾到多久才睡。分开后，哥哥要休息了。妹妹还央求着看手机上的故事。故事结束，手机收起。她倒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每次入睡之前她总是翘着两条腿搭到床头上。或躺或仰，好像在探究最舒服的睡眠姿势。等到我也困意来袭，她还在自言自语说着儿歌，像是送我的催眠曲。
最终我还是熬到她悄然入梦。给她盖好被子后我却成功把睡神赶跑了。躺在床上，想象着窗外大雪无痕，雪落无声。听着身边妹妹轻微的喘息。我想，所谓的岁月静好大抵如此吧。无论窗外有多严寒，总有一个房子容我栖身，为我坚守。无论现实有多不堪，总有一个信念支撑着我继续往前走。无论内心有多脆弱，总能找到一个坚强的理由。
终于逼迫自己入睡。我期待着，明天迎接我的，是一个银装素裹的纯净世界。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