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就如同一个人中了邪躺在河底,眼看着潺潺流水,粼粼波光,落叶,浮木,空玻璃瓶,一样一样从身上流过。王小波说过这样的话,徐志摩写过类似的诗。
在河边,夕阳写诗,芦苇轻舞,流水低吟。而我,甘愿入河底,在流年中打捞几段浮木,抑或一两只不知从何处飘来的空瓶。那里,镌刻着记忆的痕迹,或者,画着梦的双翼。
暖春 ˙安生
三月。牛毛小雨。花开。
春天的雨,下得细致,绵绵情意,自然带有温度。虽然大雪之冬渐隐,寒气尚未消尽,春雨中的暖气却悄悄萌涨。于是,东帝初醒。
迎春花总是来得最早。东区足球场后面的那片幽静的处所,西区五教后面的湖边,皆早早地开了一簇一簇的小花,耀了一地的光。
逢春到校,最先看到的总是东区紫藤架和水塔边上的的那三株梅花。开在路边,远远便望见了。春梅绽放,白蕊朱萼,小巧可人,白白与红红,笑应东风。
若雨下得倦怠了,天一放晴,地面还有水的痕迹,春阳已经爬在人间的头上。阳光艳而不烈,清风徐徐,拂人心面,春天便完全绽放开来。杨柳春风舞,绿意枝叶染。
出了那片幽静的天地,东区过道两边的浮雕凹凸延展。“铁杵磨针”,“闻鸡起舞”还有两个故事,在春雨之后得清晨默默散发温润的气息。那些浮雕以手抚之,清凉细致,脉络分明。
图书馆旁边有一尊雕像,上黑下红。正面仅有两行字:翁文波(1912——1994)。雕像后面也只是简单介绍了先生的生平。雕像静静立于道路中间,四时草木,于春时最为动人。四周的树木翠色迎人,地上绿意初生。先生静穆,凝视前方,若有所思。
初晴,学校篮球场上常常人声鼎沸,有时候会有一群女教师联欢。打羽毛球的,英姿飒爽;跳绳的,身轻如燕;围观的,笑颜如花。
有一次回来,见两女生骑车。拐弯处,前面的女生一摆头,长发飘逸,暗香流动。
槐花开的时候,春渐行渐远,夏便悄然而至。
盛夏 ˙别离
眸子翕合之际,暖春已经飘走在光阴的背后,盛夏便涌向流光的前沿。
写下文章题目的时候,突然有一种淡淡的心思,一丝微妙的心情。就如某一天看到阳光穿过树叶,晃晃的绿叶透明得让人激动;就如月隐星残,流星划过苍穹,带着不着边际的驿动。
五月,槐花如雪。一簇簇,一串串,点缀在茂密的绿叶间,清新淡雅,氤氲缭绕,白得炫目,繁得热闹。走在绿荫小道上,东风微起,竹子的清香,槐树的花香,若淡若浓,时浅时深,混杂在空气中,空气便也醉了。
不久,栀子花也冒出来了。东区的栀子花铺满了几条小道,花开时,成片成片的小白花飘着浓浓得香,叫人心中柔润异常。南朝萧纲《咏栀子花》有云:“素华偏可喜,的的半临池。疑为霜裹叶,复类雪封枝。日斜光隐现,风还影合离。”杜甫和朱淑真似乎对栀子花也有偏爱,时有吟咏。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栀子花热闹的时候,“校园市场”也开始热闹起来了。六月,别离的季节。校园里先是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在卖毕业不想带走的东西。不久,校园内几条主要的干道便被完全分割占据。铺一块床布,摆一盏小灯,两三个人守着那些曾经陪伴自己走过大学时光的物品叫卖。书籍,台灯,玩具,篮球,衣服……心爱的,讨厌的,留恋的,淡然的,都在路灯下阑珊。
开题、论文设计、答辩、别离。散伙饭吃过,碰杯酒喝过,哭过,笑过,超过,闹过。说不完的话终究要说完,道不尽的别还是会道尽。纵以前两不相往,于此时也情如兄弟。车子缓缓开动,前一刻还笑容绽放,细语叮咛;此一刻却泪雨滂沱,声不自禁。
别了,校园和大学、别了,兄弟姐妹。开始了,新的征途。
清秋 ˙私语
不知何时,桂花已经开了。
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微风拂过,阵阵暗香传来,使劲嗅嗅,香气淡淡,却又分明。窗外是一片苍翠,广玉兰宽大,松树古朴。仔细寻找,原来还有一株桂花树,那细小的白花站在茂密的绿叶底下,默默不语。
图书馆是一处幽静的处所。除了有时工作人员的喧哗外,平常也听不到可以达到喧哗分贝的声音。馆的周围都是高大的树木,枝繁叶茂。馆舍筑于其中,增添了几分雅致。在图书馆看书,享受的是一片宁静。学校太小,荆州太窘,图书馆有大千世界。喜欢在没有课的上午或者晚上,跑到那里静读。上午九点以前,借书的人不多,开窗,清风,落叶声,翻书声,声声入耳。晚上,华灯初上,阅览室一片安静,手捧书卷,油墨飘香。经常往图书馆跑已经快成为一种习惯。书非借不能读也,读之而不求甚解。以至于张岱的《陶庵梦忆》借了三次。其中《西湖七月半》,《虎丘中秋夜》尤为精彩,下笔精妙,极富神韵,声色器乐,虽逾数百年,犹在眼前耳边。坦白交代,自己在课堂所学反不如泡图书馆所获。
在校园紫藤那边读书也是一种享受。清露未晞,秋风微凉,淡雾,石榴的花还未谢尽。树林偶有飞鸟,虫鸣清脆,石桌,石凳,读书声,宛如私语。
弯弯的紫藤对面有一堵墙。墙已斑驳。仔细看,是一幅巨画。画名“锦秀河山”(学院五十华诞添彩),那四个字极漂亮,有山水画的美感。落款是尹道新,学校有名的画家。他首创叶脉画,声名远播。只是不明白学校为什么没把那墙修饰保护一下。墙有艺术便有鲜活的生命。遗憾的是这堵生命墙雨淋日晒,斑驳如云荒大漠,苍凉静寂。墙上的画早已模糊不清,只有几笔山峰若隐若现,记载着过去那些已经淡远的故事。
有时候从那里经过,偶尔会看到有人拿着网球拍对墙练球。墙已苍老,人每年都很年轻,充满朝气。故事里的事,就如七月七日的夜半私语,天空掠过的飞鸟和云,了无痕迹,却又永恒存在。
隆冬 ˙蛰伏
一叶落知天下秋。叶落尽时北风便呼啸而来。
荆州的风委实让人憎恨。来的时候没有先兆,去的时候也不请假。夜半来天明去倒还好,不去理它便罢了。偏这里的风如不懂世故的顽童,常常让人措手不及。
刮风的时候,东区十二教那边往往是风口浪尖的地方。每至寒夜,狂风大作,寒气袭人,怪啸阵阵,连路灯也黯然。
于是盼望下雪。
某一天早晨起来,不知何时外面已经落了一层白,天空中还洋洋洒洒地下着雪花。有人惊呼:“下雪啦!下雪啦!”于是整栋楼的窗户或大门都会伸出几个脑袋往外张望。即使平时最懒的人也会跳下床,兴奋得连衣服也不穿。在冬天,人们对于雪和风地情感总有天壤之别。
雪是撒开蹄子朝前跑的马,一下开便也收不住。到傍晚校园许多地方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再下一晚,第二天大早便是很多人开心的时刻。约三五好友,带上相机,四处拍照玩乐确实是一种浓浓的乐趣。
学校每年也难得有这样的景致。校园雪景总是能缓解许多人平时的审美疲劳。学校的各处与平时相比,总有一番新鲜的精妙。松树更显苍翠,竹子含翠欲滴,连校园的小道都落落有古意。
校园里,三五成群,或两两成双,每个人都带着纯真的微笑。一群人走着走着,后面的脱掉手套,抓一把雪,捏紧了,“啪”地一声砸在前面的人的头上,随后嘻嘻哈哈飞快逃掉。被砸的人自然不依,转身捧起一团雪,便去追“暗算”他的人。一路追,一路逃,其他人也受了感染,一起玩着儿时的游戏。玩雪的人是一道风景,看雪的人也是一道风景。
有个大人牵着小孩走过校园,旁边跟着一只狗。
小孩红红的羽绒服,小狗雪白雪白。
大的脚印、小的脚印、狗的脚印。
冬天便画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