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庄村,一个历来以农为本的村庄,可惜肥沃的土地上只是星星点点的种着几片过冬的麦子。一场大雪,大地银装素裹,一片苍茫直连到天边。偶尔传来炮竹的声音,村子里走来走去的人们都悠然而轻闲。
年还未到,年味已经到了,县城的集市、庙会上挤满了买年货的人们,人声鼎沸。
李家庄村子边上有一排空闲小屋,前面有一圈白杨树合成了天然围墙,两排梧桐树在院子里隔出一条小路 ,这原本是小学,但是由于学校合并,已经荒废多年了,简陋而稍有破损。其中两间小屋窗户上的玻璃擦的干干净净,屋子也重新修葺过,显然还在使用,屋子里传来孩子们稚嫩的歌声。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快点开开,我要进来。
不开不开就不开,
爸妈没回来,谁来也不开。
小兔子乖乖,把门开开,
快点开开,爸妈回来。
快开快开,快快开,爸妈回来了,快快把门开。”
这是一个幼儿园兼小学,李牧老师是前年刚毕业的大学生,非得要回家教留守的孩子们,为此气得他的爷爷差点背过气去。这首儿歌是李牧老师改编的,他说:“很多孩子的爸妈们都出去打工了,孩子们从小缺少父母的爱。”
李牧的父母在他上中学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是爷爷一手把他带大的,中学以后的费用大多是村长和一些村民们接济的。李牧大学毕业时就想好了要回家乡办学校,报效家乡。
屋子里李牧老师带着幼儿园班的六个孩子们在做小兔子乖乖的游戏,小学班的八个孩子们正在写字。屋外的阳光照进来,照到孩子们的通红的脸蛋上和李老师的洁白的牙齿上。
“噼哩啪啦,噼哩啪啦”屋外的公路上想起了鞭炮的声音。
李老师和孩子们都停了下来,跑到屋外去朝着鞭炮响的地方看。
老村长走过来了。
“村长,怎么回事呀?”李老师问。
“李宗耀回来啦,乡亲们欢迎他呢。”老村长边往教室走边说“怕是又回来拉壮丁了呢,唉。”老村长摇头叹息道。
李老师和孩子们都默默地跟着走进来。老村长逐个看看写字的孩子们,转过头来看着发呆的李老师,又看看李老师身边围的一群小孩子们,都是四五岁的孩子,李大寡妇家的儿子李顺紧紧挨在李老师身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老村长,虽然小顺的衣服都是村里孩子们穿小了接济的,但是李大寡妇收拾的干净整齐,老村长看着李顺眼睛发酸:李大是最早一批跟李宗耀出去打工的,第一年没回家过年,说是等到开春的时候再回家,刚好帮着种上地,谁知道等来的是李大从脚手架上掉下来摔死的噩耗,李宗耀给捎来八万块钱。这事已经过去四年了,李大寡妇带着刚满周岁的孩子熬到了现在。
“这是县里发的教科书,你看看合适不。”老村长怀里拿出几本书。
“合适,就是今年的课本。可惜咱们这里小学不学英语,孩子们正是学语言的年龄。改天我自己去买英语书吧。”李老师笑着说。
“咱们学校是县上最先学英语的了,我找遍了书店都没看到卖的。”老村长说。
“没事,我让我同学他们寄几本过来也行,实在不行我到网上去看看,下载了去县城打印去。”李老师说。
“对了,你每次说的那个网啥的,不行咱也买个呗,挺有用的。我看李宗耀他儿子就经常用个机子,说是上网呢。”老村长说。
“是该买个,但是买个新的得个两三千呀,哪有这么多钱呀。”李老师说。
“这个你别管了,我去到上面活动活动,实在不行把县里不要的拿个来用着。”老村长说。
过了一会儿,李老师教全体孩子们学英语了,整个过程中李老师都是说着英语,孩子们认真地听着,偶尔说声“YES”或者“NO”或者说“MINE、YOURS”
“这几个孩子可是碰到好人了。”老村长默默念叨。
英语教材都是李老师在城市里的同学给寄来的,而李老师也多方探索和学习才总结了这种教学方法,把孩子们当不会说话的娃娃来教,叫“浸入式”教学。
这边,李宗耀的奥迪A8已经开到了村口,村子里的人们用放鞭炮这么隆重的欢迎仪式是有原因的:村里这条一直通到镇上的路就是李宗耀出钱修的,现在家家门口都是柏油路,下雨的时候再也不用两脚踩在泥里拔不出来了。村子里多一半的壮劳力都跟着李宗耀到城里去打工了,有几个混的不错的听说打算到城里安家呢。谁不想去城里住呀?可以说有了李宗耀才有了李家庄现在的模样。这次回来听说还要带人去,城里正缺劳力呢,对了李家庄的人们来说,似乎出人头地的机会降临了。
李宗耀在车里笑着和乡亲们点头,心里说不出的受用。他的眼睛在寻找着老村长的身影,始终没有找到,这是他的心病,老村长始终对他不冷不热,修路的时候也代表全村给他写了感谢信,但是当他把第一批壮劳力带到城里的时候,老村长就拉下了老长的脸,从此对他爱搭不理的。
此刻老村长正站在庄稼地里用手拨开白雪出神地看着青青的麦苗,然后又盖上,他看着周围大片荒废着的土地,心里翻腾着,很不是滋味,远处的路上就是乡亲们迎接李宗耀的热闹场景:哎,我这个村长对不起乡亲们,对不起娃娃们呀!
第二天,电线杆子上又贴出了一张红色广告:招工,砖瓦工、水泥工、油漆工(急招,待遇优厚)、木匠,包吃住,3000-6000/月,有意者到李宗耀家报名,火车票自费。
李宗耀家的门口挤满了村里的壮劳力,甚至隔壁的几个村子也来了不少人,比集市还热闹几倍,人们争先恐后吵着嚷着,李宗耀在报名的桌子前喊着:“乡亲们别着急,大家都可以去,工地上缺人呢。”
老村长远远地蹲在地上抽着烟,冷冷地看着。
李根、李树兄弟走过来了,老远就喊:“老村长,来了。”
“嗯,你们兄弟都报名了?”老村长站起来问道。
“是的,报了。”
“家里谁管?你老母亲谁管呀?还有仨孩儿呢?”老村长又问。
“家里不是有女人呢吗?”
“地呢,谁种呀?女人能种过来吗?”老村长说。
“人家有的男人女人都出去挣钱了,看人家过的多好,房子都盖好了。”兄弟们呵呵笑着说。
“老村长。”正说着李建国走过来了。
“你也去报名了?”村长说,李建国是村委的会计,在村里算是个有文化的人,写春联、家家红白喜事写帖子联子、村里需要写个材料啥的都找他,毛笔字写的非常好。
“没有,我看看。”李建国说。
“城里有啥好,当城里去当牛做马,还不如种好咱们这块地。”老村长说。
“城里能挣钱呀,光守着这点庄稼能干嘛?”大家纷纷说。说话的档儿,已经来了很多人,大多数是已经报了名的。
“连庄稼都快守不住了,哎,我也是来找李建国写告示的,上头问我们愿不愿意卖地呢。”老村长说。
“什么? ”“征地呀?”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一顿饭的功夫,一个黄色的告示贴在了另一个电线杆上:告示 接上级文件,本村大部分土地均在新农村建设范围内,欲统一征收,由开发商建厂,除卖地所得,每年按户分红。 请各家派代表来村委讨论,今晚7点。
一红一黄两张纸把李家庄搅的沸腾起来,人们奔走相告,讨论着,笑着,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