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那个身影又出现了。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贺天一看到他,心里就揪起似的疼。
这感情来的莫名其妙。贺天不是个多情善感的人,但每晚看到那个人静静倒在枫树下时,
贺天还是忍不住向他走去- -促使他的是冲过去抱紧他的冲动。
梦里是白茫茫的,清晰的只有一圈明亮光晕里的那个人。
贺天提起了脚掌,腕上却像被千斤重的东西拖扯着,阻止着他向前。
他听到自己有点虚弱的呼唤声。一下、两下、沙哑,粗砺,带着血气。
这一段贺天太熟悉了,他感觉永远被什么力量操控着。
贺天与它缠斗,心里升起难以抑制的火气和焦急。
脑袋里一直有声音盘旋,兹兹啦啦,扰得人双目赤红。
千丝万缕里贺天听到最坚定清晰的那个声音。他急促地说:
快点。再快点。他在等你。
脚上藤条般的拉扯突然轻松下来,贺天心里一喜,抬脚,
突然眼前刺目白光,伴随着尖锐的蜂鸣,向四周辐射开来,扫空行云。
光再淡下来的时候,眼前全是让人分不清界限的白色了。上下四方,一片虚无。
那棵红枫不见了。那个密密刺痛着贺天心的人也一无所踪。
就是这样的一个没有尽头的梦重复上演了千百次。
这次也一样。贺天熟悉地走着剧情。他发觉自己心里被人撕扯的感觉减弱了。
梦里还能免疫吗。贺天想。
但是被困住的滋味对贺天这样一个高傲的人来说依然不好受。
贺天没有示弱。不厌其烦地又一次挣扎。
他耳边突然传来了树叶被踩碎的声音。
新剧情?贺天倒是饶有趣味,往声源处望去。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满脸疲惫、浑身是血的男人。
这个人像是刚从沙场归来。身上盔甲锦裘破烂不堪,
拖着一柄卷刃了的剑,在土地上留下了断断续续的划痕。
他是撑着剑走过来的。身后一道夸张的血路,
沉重又缓慢的步子足以让人看出他有多吃力。
他艰难地喘息,努力靠近枫树下的人。
贺天这才看清他一直以来梦里的主角。
他整个人被掩埋在红色里,红色华服、红色枫叶、
散落成一片的长发也红得像残血的夕阳,美得让人心惊。
只是这一片红色被蒙了尘,显得寂寞萧条。贺天心又猛然抽动起来。
脑袋里那个焦急的声音又出现了,几乎带着无法控制的抖动。
它激动的大喊:快点!快点!快点!!!
贺天脑中眩晕,那个声音像隔着一层水波在空中荡开来,又传回耳朵。
贺天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吼出了声。
那个身负重伤的男人终于踉跄走到了红发人的身边。
他半蹲下身,将倒在地上的人捞进怀里。
那个人好像没了知觉。手无力地垂在地上。
贺天心口突然传来窒息一样的疼痛。
疼痛迅速往上攀爬狠狠攥住了他的咽喉,贺天差点哽出了声。
贺天疼的看不清眼前,努力平缓,才发现自己好像是在和那位可怜的男人感同身受。
那位破败将军正佝偻着身子,肩膀抑制不住地发抖,紧咬着牙关几乎发出了骨头碎掉的声音。
贺天看到他嘴角流出来汩汩血液,浸红了身下人毫无生气的灰白的脸。
红发男人虚弱的近乎透明,眼珠黯淡无光。他轻轻开口,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但是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满足的微笑。黑发男人却终于哭出了声。
贺天的梦终于起了风。满目红叶。
黑发男人跪下,像一座轰然倒塌的山。
他虔诚地向红发人送上了他的吻,然后拿起来那柄破剑,绝然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草木含悲。杜鹃啼血。
贺天终于不觉得他的梦像漂浮的幻影了。这真实得让他想要赶紧抽离。
因为这两个人太熟悉了。熟悉到,这就是记忆重现在他面前。
贺天第一次感到心慌,他紧闭上眼,没敢看眼前让他有些绝望的场景。
他渴望着自己赶紧醒来。
他掐上了自己的脖子。
贺天终于从梦中清醒。
天光灰紫。
他还躺在执行任务的树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