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我的父亲。
他是一个非常爱讲大道理的人。如果我谈起了某个关于深圳的问题,他就非要从深圳走向广东,广东走向中国,中国走向全球。
如果我找他问英语一般过去时,他就一定会扯到完成时、将来时、虚拟语气......因此,自从上了高中,我再也没问过他问题。
他特别喜欢强迫别人改变别人的观点。比如说姐姐谈到“如果丈夫出轨了,该不该离婚”的问题,他就在那里大吼大叫:“我们赵家人不准不结婚!结婚就绝对不准离婚!你吸引不了你的丈夫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于是到最后,大家都不愿意和他说话了。这也使他变成那个被我们家其他三个人所无形孤立出来的一部分。我想,这个家里也就只有妈妈愿意和他交流了吧。
他还总是不懂装懂,看到微信朋友圈上的一些真实性未知的东西就转发,并在我们面前再三叮嘱:“深圳某某地方又杀人了,你们小心点”、“你们平常最爱喝的饮料就是在这种地方生产的,自己看看”等等;又特别爱在我们家庭群里分享一些诸如“国学常识200题,不给孩子看你就傻了”、“看到这尊佛像30秒内分享,佛会保佑你和你的家人!”、“越孝顺,越富有”等等奇奇怪怪的链接。
他总是自以为是的打听我的消息。每次周五他回到家以后,总是接近我,问我这周过的怎么样,吃的好不好,然后假装不经意地问我:“有没有认真学习?”
我极度讨厌他的这些行为。我认为他既愚昧,又固执。
......
《我不是个好儿子》中,贾平凹对他的父亲有着一段描写:“在我上大学的那些年,每次寒暑假结束要进城,头一天夜里总是开家庭会,家庭会差不多是父亲主讲,要用功学习呀,孔子是怎么讲,古今历史上什么人是如何奋斗的,直要讲两三个小时。”这不禁让我想起来了我的父亲,他也是这样的人!但是,他也像文中的“父亲”一样,是在温暖我吗?
“她在妹妹家学了气功,我去看她,未说几句话就叫我到小房去,一定要让我喝一个瓶子里的凉水,不喝不行,问这是怎么啦,她才说这是气功师给她的信息水,治百病的,‘你要喝的,你一喝肝病或许就好了!’......”这篇文章中同样还有对贾平凹母亲的一段描写。在我的眼里,所谓“信息水”、“信息果”是一种封建迷信。但阅读到此处时我却并没有觉得厌恶,反而被这种憨憨的、可爱的母爱所打动。曾经的娃娃已经长大了,再也不需身为母亲的她提供过多的照顾了。这在我眼里看来本该是一种解脱,一种任务的完结,但从文章中的描写看来,这位母亲好像却因此而变得不知所措与迷茫。正是因为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孩子带来什么,她只能相信所谓“未知的力量”能够帮助自己的孩子了。然而,我的父亲,他在朋友圈上分享佛家、信仰的内容,也是因为如此吗......?
《岁暮到家》中有一句诗:“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苦辛。”这真是父母对远方孩子归来场面的真实写照啊!那每当我周五回到家时,父母的嘘寒问暖也是这样的情形,是我把他们想象的太糟糕了吗?而我却又做到了后句中的:“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吗?我有这样为他们考虑过吗?
《一碗阳春面》是一篇将我深深打动的文章。文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作者对母子三人衣着的深入、细致的重复描写。母子第一次进店吃面的时候,“六岁和十岁的两个男孩子,一个身穿崭新的运动服,女人却穿着不合时令的写个字短大衣”;第二次母子进店时的描写只提及到“女人身上那件不合时令的斜格子短大衣”。第三年,母子三人再进店时,“哥哥穿着中学生的制服,而弟弟穿着去年哥哥穿的那件略有些大的旧衣服,兄弟二人都长大了,有点认不出来了,母亲还是穿着那件不合时令的有些褪色的短大衣。”“弟弟穿着哥哥的旧衣服”将家庭的贫困简单却有力地描写了出来。哥哥穿了新衣服,弟弟穿着哥哥的旧校服,而母亲,仍然穿着那件不合时令的短大衣。母亲的不合时令的衣着与孩子的衣着形成了对照,而母亲的衣着前后未变与孩子衣着的变化又形成了对照。这种双重对照的反复出现,强有力地勾勒出这位母亲对孩子的爱,其震撼人心无需多言。而今天我去图书馆,穿的是短袖短裤。正逢台风,身上有些淋湿了。然而图书馆的冷气却又很强,我就叫妈妈给我送件外套来。等到衣服送到的时候,我发现她送了一件爸爸的外套。那件外套实在是太老土了,我真是不想穿上它,然而我的所有校服外套都放在学校了。于是我也只好穿上了。穿的时候十分不情愿,待我独到这篇文章的时候,结合刚发生的经历,我不禁泪目了:如果没有发生今天的事情,我又要等到何时才发现父亲这件年龄比我还大的外套?
我又要等到何时才能更好地学会如何被爱?
脑海里,那些曾经被我厌恶的行为中好像迸发出了什么。
应当被厌恶的不是他,也不是他的那些行为。
应当被厌恶的,也许是被爱了16年却还没学会如何被爱的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