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周星驰《唐伯虎点秋香》中,有一段台词最戳人:
唐伯虎:好一句狗贼,看来你真的很讨厌我,既然这样,秋香姐为何对我三笑留情?
秋香:(嗤笑)有吗?!我对你笑过吗?!
唐伯虎:你看,又来了!
秋香:我要是真的对你笑,也笑你是个白痴!
”
唐伯虎点她香
文/情何以甚
那一天风很好,云也缥缈。
我听到一个轻佻戏谑的声音:“美女!”
我们一起回头,果然看到轻佻的表情。
四个公子哥站成一排,笑得孟浪,站得轻佻。可我唯独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那份孤独和清澈。
他们是真得轻佻,而你只是装得轻佻。
我在想,你为什么会孤独呢?
你这样卓尔不凡的人,也会孤独吗?
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我第一眼就认出你来了。
我在心里企盼了无数次相见,现在却来得这样仓促。
后来我无数次回想,倘若那天我涂脂抹粉、精心装扮,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我心底明白,结果都一样。
怎样会是这样。
那时我只是痴痴在想,你眼中为什么会有那么深的孤独呢?
你锦衣玉食、才华横溢,你娇妻盈室、高朋满座。
我读过你所有的诗,看过你所有的画。
想靠近,又畏畏缩缩地离开,想疏远,又不由自主地接近。
我们都笑了。
她们是觉得可笑。
我是真的想笑。
快乐、开心、满足的笑。
后来很久,我都没有再感觉过那天的快乐。
因为至少那时我可以安慰自己,你佯装轻佻的撩拨是为我。
至少,我也有四分之一的份额。
你看,我记得那天所有的情景。
但我只好说,风很好,云也缥缈。
这多情的豆蔻年月,总抵是窃声私语,女儿怀春。
我们几个姐妹谈论这世间的男子,理所当然的,我说我最喜欢你。
就连向来矜傲的秋香,也红着脸说唐寅书画双绝,是第一等风流人物。
姐妹们都笑着说,江南第一才子,谁不喜欢呢?
可那天我们四人回头,只有我认出了你。
大概喜欢也是有不同程度的吧。
你知道我是最喜欢你的那一个吗?
你看,你这么好,大家都喜欢你。
那么,你为什么还是那么孤独呢?
我想懂你,却不懂你。
“春香,刚刚有个乞丐,好像脑子有问题,一直盯着我,给他两个馒头也不知道吃,好可怜啊。”秋香唉声叹气的走过来。
她虽然心善,却也一直聪明伶俐。
但此刻木讷得像个傻瓜。你喜欢她,这么明显,为什么她看不出来呢?
这样想想,倒觉得我更像傻瓜了。
我看出来你喜欢她,我却还是喜欢你。
我说:“秋香妹妹,有些登徒子会利用你的善良接近你,你要小心。”
秋香认真地点头。
我一直觉得妇人善妒,我以为我不会这样,直到我爱上了一个人。
原来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大家都一样。
喜欢吃醋。
喜欢在前,吃醋在后。
我以为我不会再见到你。
我以为我不想再见到你。
可当我在华府门前看到你,我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心跳。
我捂住心脏,瞬间的惊喜划过,然后是无尽惆怅的坠落——我知道你不是来找我。
尽管如此,我还是劝夫人留下你。
曾在闲书上看到过些浑句子,“此情若无久长时,便只争些个朝暮。”
起初不经意,如今却忽然击中我。
我于是知道,有一千个想要远离你的理由,就有一万次想要靠近你的时候。
我酝酿了又酝酿,“你好啊,华安。”
你穿着家丁服,微微佝偻,努力做出谦卑的神情。
你说:“姐姐,你好。”
你的笑容谦卑,但你的眼神自矜而疏离。
我太了解你。
我于是明白,我和这华府上上下下的人,在你眼中没什么不同。你甚至都没能记住我的名字,只好敷衍地喊声“姐姐”。
“谁是你姐姐?”我突然发怒,拂袖而走。
我听到秋香温柔的声音:“华安你别害怕,春香姐姐今天兴许心情不太好。”
我听到你‘哦’了一声,无谓而淡漠。
很快又雀跃而兴奋地道:“秋香姐,我新给你做了个纸鸢!要不要玩玩看?”
“好呀。”秋香答应着。
在欢声笑语中我渐渐远去。
躲在拐角的假山后,我仰头看着飞上天空的纸鸢。
它渐渐升高,我的心慢慢沉底。
你来做什么?
游戏人间?体验生活?寻找灵感?
还是仅仅为了她?
我知道答案的,可我总是想忘掉。
你记下她每个有意无意的笑容,说她对你三笑留情。
却不记得我对你笑了无数次,怀揣一颗怎样忐忑期待的心。
却不知道这无数次傻乎乎的笑容被你匆匆略过,是怎样寂寞的心情。
夺命书生剑登门之前,我很认真地问过你:
“华安,你是不是喜欢秋香?”
你的眼神有些惊讶,随即又变得坦然,你点点头:“是。”
“你会一直爱她吗?”我又问。
你认真点头:“当然。”
“你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吗?”我又问。
你一字一顿:“她就是我一生所爱。”
我不肯死心地再问:“只要你再强调一遍,我就……”
“我不需要你相信我,”你摆摆手打断我,“只要秋香相信我就行了。还有事吗,春香姐?”
我讷讷无言。
我不是要相信你,而是要杀你。
是我引来的夺命书生。
嫉妒原来这么可怕。
我听说夺命书生剑,曾削断过唐家霸王枪,我不知它能不能割去我的相思入骨。
夺命书生和你对决的时候,我握着匕首在一旁。
如果你输了,我也会在你的尸体旁自刎。
我听说同处而死的魂灵,下辈子仍会有纠缠。
我害怕纠缠,又太想和你纠缠。
可唐伯虎毕竟是唐伯虎,冠绝江南的唐伯虎。
不仅没有给我这辈子的机会,也没有给我下辈子的机会。
当你用一根断头的枪杆,插进夺命书生的胸膛。
我不知是解脱还是难过。
这么久了,你跟我说过的话是那么少。
少得我只能反复地回味咀嚼。
尽管这些话是那么的冰冷苦涩。
霸王枪,断了枪头,仍可杀人。
三寸舌,没有刀锋,最能伤心。
我想我应该释然了。
华夫人设下最后一关,让府上身量相近的丫鬟,全都戴好面具、披上盖头,让你点。
点到哪个,便是哪个。
你愣怔半晌,忽而吟诵:“桃花净尽杏花空,开落年年约略同。”
秋香没有出声,大约她只记得“桃花坞里桃花庵”吧。
大约是你失落的眼神,太过让人心疼。
我本拟定沉默,却还是忍不住出声:“自是节临三月暮,何须人恨五更风?”
你摸到了我的手。
你的手是温的、有力的、宽厚的,有练武而成的老茧、有行书泼墨的温柔。
你握着我的手,有那么一瞬间,我竟想永远沦陷。
但我还是在你的手心,划了一个叉。
你触电般松手,如避蛇蝎。
你在害怕什么?
你怕影响了你一往无前的爱?奋不顾身的情?
你摔断了弦琴,却还在寻找知音?
满堂红烛,披灯着彩。
一切都那么圆满。
太师和夫人恩恩爱爱。
你娶了秋香。
石榴拥着武状元。
书里的故事,我总不明白。为什么喜欢男主的配角,最后大多会随便许一个人家?
我总为她们悲哀,因为她们的爱只是为了衬托主人公的魅力。
除此之外,爱尽奢侈,恨都突兀。
而我呢?
我是一个故事里连作者都懒得随手许一个人家的角色。
婚房里,是秋香幸福的等待。
婚房外,我却还想最后跟你再说几句话。
“你注定孤独。”我说。
“因为没人懂你,而你总是爱上不懂你的人。”
“唐伯虎,记住我的话。”
我转身离去,脚步轻快,心头沉重。
我要你记得。
那天你出声,是我先回眸。
可是我知道,你不会记得。
就连观众也不会记住。
街上喊一声春香,最少有十个姑娘回头。
我只是潇洒远去的微风中,一掠而过的剪影。
这是我静悄悄的心事。